【风筝】

太阳晒得大地酥软，春风只是一个劲地吹，也不知道累。我正嗅着空气中泥土的腥香，冬子突然打来电话：走啊，去放风筝。

我们找到一处开阔草地，阳光下，我看着冬子的背影，看着他手里愈升愈高的风筝，不知是什么感觉一下子戳到心口，我出了神。

“嗨，嗨！想啥呢！”冬子把我的思绪从天边拉回来。我回过神来，冲他笑笑：“我想起了高考那段日子。”他听了，开始没心没肺地大笑：“怎么，还想再来一次？。”

怎么可能呢，当一段又爱又恨的时光摆在你面前，纵然再怀念，也只能跟它挥手说再见。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难熬，却多么有意思啊。在整日高强度地题海战术下，我们依然会趁着空档，凑在一起说笑打骂，在长期的疲顿中寻求一丝短暂的慰藉。

也不知是不是用脑过度，那时东西永远不够吃，肚子永远不会饱。常常是塞了饼干，不一会又饿起来。在那个所有人都忙着复习的日子，吃食是极度稀缺的，如果有谁偷偷地撕开一包零食，我们都会迅速捕捉到包装袋细微的声音，然后大家一窝蜂围上去，哄抢一空。被抢的那个人也不恼，只是急得大叫：“给我留点，给我留点啊！”

那时的我们一个个都没心没肺的，只是想着能多吃点东西，多玩几天，然后完成各种讨厌的模拟考试就行了。至于“前程”这种东西，我们从不去想它。是啊，想它做什么，每天的题都还做不完呢。

可我们不去想它，它就不会来了吗？高考日渐压近，逼得整个世界都暗无天日。班主任取消了我们所有的活动时间，把我们关在教室里，然后自己坐在讲台上监视。待在这个巨大的笼子里，我难受极了，怎么也不肯老实。我曾不止一次忍不住去偷瞄他那颗大秃头：白白的，露着青色的发茬，简直跟长毛的倭瓜一模一样。直到对上了他严厉的目光，才慌忙把眼睛移到数学题上。

好不容易挨到夜晚，可这才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段。每到这时，困，饿，热，宿舍里特有的汗臭味，总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向你扑过来。最可恨的是蚊子，它们会趁你挑灯夜读时悄悄飞到你身上，留下一个个瘙痒的红疙瘩。你若是想捉住它们，总是刚一抬手它们就遁入黑暗里不见了。它们每隔一会就来关照你一下，搞得你很难学进去东西，只能发了疯地暴跳嘶吼，却对它们无可奈何。好在过了午夜，温度转凉下来，它们就会结伴返回藏身的地方——蚊子也是需要睡觉的。

有一次凌晨，我关了台灯睡觉，头刚挨着枕头便沉沉睡着了。突然我迷迷糊糊被人摇醒，气得正要开口大骂，一见来人，却是冬子。冬子嫌弃地看着我：“你要死啊，呼噜打得跟杀猪一样。”

我晃晃昏沉的脑袋：“大半夜的，你咋来我们宿舍了？”

冬子得意地笑笑，提起了手里的袋子：“你看这是什么。”

我扒开袋子，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我一看，瞬间来了精神：“牛肉！”

冬子连忙捶我，压低了声音说：“你可小点声，别叫别人听见。”

我收敛了一下，欣喜地问他哪来的，他说他爸送的，藏到晚上吃。他问我：“安全吧？”我赶紧说：“安全，他们都睡着了。”然后我俩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就开始大快朵颐。嗬，那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肉。冬子鼓着腮帮子，像驴一般咀嚼着，还不忘带着他厚重的黑眼圈嘲笑我：“你看你这个吃相，全世界再找不出比你更丑的了。”

我“噗嗤”一下笑喷了：“还有脸说我，你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是人生是苦的，那么青春一定是甜的。因为青春不经世故，也不会自寻烦恼，还懂得苦中作乐。

随着最后一声铃响，高考结束了。我停下笔，交上手中的试卷。整个过程都是那么平淡自然，就跟平时模拟考试一样，自然地有些令人失望：难道高考就只是这样而已吗，难道我们十几年的努力，最后仅仅只是靠这样一张薄纸去定义？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了：“又瞎想什么呢，无论如何都解脱了。”于是，我像一只出笼的鸟，自由轻快地飞出考场。

“啪”地一声，冬子手里的风筝线挣断了。冬子懊恼地骂了一声，把手里仅剩的风筝盘摔在地上。我却坐在一旁笑了：“断了好啊，断了线，它就自由了。”

冬子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我却只是仰起头看着蓝天，看着那只自由的风筝越飞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