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兹奇》一个意志强悍、连牢狱之灾都能“轻松对待”的人

文/香农弥望

赫尔兹奇十年没碰车的经历，在三天回顾训练之后，并没有给他的司机生活带来多大影响。毕竟对一个意志强悍、连牢狱之灾都能“轻松对待”的人来说，当司机真不算什么。

对于我们普通读者来说，赫尔兹奇的入狱原因肯定很有兴趣，对于了解他本人性格的人来说，他会进牢房是迟早的事。所以在西比尔镇，人们通常会拦住他的车问道﹕“你在牢房怎么会和警察拜上把子﹖”而不会问﹕“你为啥事进牢房﹖”每当这个时候，赫尔兹奇就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趁着那位询问者为他的表情表示无限兴趣时，他会把方正的脑袋从汽车坐上俯冲下去，嘴里还爆出一句﹕“嗐！”

那人就被这突然的一下吓得六神无主，赫尔兹奇甩着他油腻腻的围巾哈哈大笑，开着那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任由那位好事者在冬日的冷风中气得瑟瑟发抖。

如果碰上他心情不好，赫尔兹奇却会出奇地安静，看着远方连绵的山川，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这时往往人们会更加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他。好朋友也好旧同事也罢，无论用什么手段，还是没人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只见他在警局进进出出，成了老警员褐慈的专属司机。有好几个人，在路上看到褐慈下车时从未掏过腰包。两人还挤眉弄眼。

说起褐慈，镇上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有大部分人甚至不将他放在眼里，褐慈实在是个地地道道西比尔镇老好人，四十年了，从未拔过枪。虽然在他任职的西比尔警局后面就是闻名遐迩的隶属于××市监狱，但是对于一脸老人斑，总在太阳底下挤出一副笑脸的褐慈来说世上怎么会有不可原谅的人呢。镇上的人啊，隔三差五就看到褐慈和赫尔兹奇在警局门口“窃窃私语”，看着褐慈脸上的斑点在北半球冬日强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人们略带善意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于是，镇上就有很多关于这两个人的传闻，比如说赫尔兹奇是褐慈的私生子啦，赫尔兹奇入狱是为年迈的老父亲调查一位关在监狱里，遭终生监禁的犯人啦，那个犯人身后是某跨国集团老总和执政党政府要员勾结的犯事证据啦。于是什么谍战片、007都有，赫尔兹奇那经历十年监禁生活依然保持彪悍体型的外表和潇洒无畏的处事之风，完全满足了人们的想象的欲望。

西比尔镇人乐此不彼。不过，年纪大的人都知道，牢里确实有一位犯人与褐慈关系非同一般，褐慈已经秃顶的脑袋里确实装了件烦心的事，当年那名名叫梅斯的同志被判终身监禁下榻他所在小镇的监狱时，褐慈始终觉得案子另有隐情，但直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一无进展。

每次看到褐慈一脸愁苦地从监狱里探监出来，西比尔镇的老人们就用十二分同情的目光对他表示无奈的赞赏。毕竟犯人自己都承认罪证的事，褐慈耿耿于怀了三十年，不得不令人敬佩。镇上的人每次看到褐慈消失好几天，然后突然出现，便急冲冲地往监狱里跑，手里还提着鼓鼓的公文包，就知道褐慈一定又找到了什么证据，但是西比尔镇人也知道，每次把梅斯叫出来问来问去，还会是老样子。

褐慈睁着他那双褐色的小眼睛，盯着坐在防抢玻璃后的梅斯时，始终不能相信，这个一脸温柔的老男人会是杀人犯，一连杀死自己的妻子孩子，三十年前当案件侦破时，所有人都震惊了，唯有梅斯一脸平静。精神科医生并没有检查出他患有精神病的迹象。梅斯是知道自己的罪过的，每次看着老褐慈热情地来到他面前，兴致勃勃的询问他当时的情形，虽然都会勾起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但梅斯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般的耐心地回答他。褐慈这种心头火热却不谙世事的性格，叫他在警局吃了不少亏。

起先梅斯对褐慈也大为恼火，甚至拒绝会谈，但是三十年了，冰冷无情的梅斯不知不觉中被这个孩子似傻傻的老警员一点一滴感化，成了监狱里最顺从的好执事。有时候褐慈来时，不像警察讯问犯人，倒成了拉家常，这里一句那里一句，时间长了，原本不擅破案的褐慈在这个犯人身上学到不少破案的本事。

毕竟，梅斯在犯罪前是××市警局资深的警长，对工作疯狂热爱，对罪恶恨之入骨，甚至到冰冷无情的地步，因为他觉得上帝的审判就是如此，所以对待犯人，他的手腕和头脑都是一流的。

而他杀死妻儿仅仅是因为他们妨碍自己工作，但具体如何只有在梅斯尘封多年的记忆里找寻了，褐慈从没想过梅斯冷酷的头脑里那不经意间流入的热血是他对犯人怜惜的目光中形成的。他始终觉得梅斯是个温柔的人，他的犯罪一定是误判。

有时候梅斯不得不用同情的眼光看这个可爱的男人，却在他离去之后投去敬佩的深深祝福的目光。在监狱里，每一个受过褐慈那摸不到头脑的关爱的犯人心中，他都是个伟岸的父亲。

说到赫尔兹奇，这个性格火爆的家伙在一次围殴中不慎杀人，被判十年监禁。原因是那群无知小混混围殴赫尔兹奇唯一的儿子。有哪个父亲能忍受这样的事，虽在此前一再向儿子表示一定控制自己的脾气，但是儿子被侮辱做父亲的怎能忍受。所以进监牢真是赫尔兹奇一生中迟早要干的事。但是牢狱对彪悍直白的赫尔兹奇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在这里不仅活得好好地，而且如鱼得水，黑白都是道。但是，上帝对赫尔兹奇滥用自己情欲的惩罚是残酷的，就在他入狱不到三个月后，他内向胆小的儿子在出海探险时，遇到了暴风，死在海上。

赫尔兹奇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惩罚是这样的可怕。赫尔兹奇捧着儿子的骨灰在褐慈面前声泪俱下——这个一生流血不吱声的男人，抖着他彪悍的身躯，双手卷曲在胸前，泣不成声。

梅斯想起褐慈曾对他说过，小赫尔兹奇在上小学时，曾从妈妈那里听说爸爸服兵役时偷偷跑去潜水，看见五彩缤纷的珊瑚焦的事，便对海洋探险显出无比倾慕之情，立志要为爸爸拿回一支真正的珊瑚。可惜，赫尔兹奇幸福的家庭生活很快结束。

妻子无法忍受赫尔兹奇火爆的性格，在一次大吵后，妻子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小赫尔兹奇在担惊受怕中，躲在家里灰暗的角落，居然也被赫尔兹奇养大成人。

爱子之心，令赫尔兹奇时时看到小赫尔兹奇看到成年妇人时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虽有愧，但是那与生俱来的火辣辣的性格，始终难以改变，这性格虽让他失去妻子，却也让他结交了黑白两道不少挚友，即便做事出格也总能被喜爱他性格的人包容。但是杀人却是律法中禁止的事，任你如何真挚火热，都不能改变律法，在诸多友人的帮助下，十三年的监禁被判十年。

赫尔兹奇对杀人之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自责心理，甚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到儿子出事，那股强烈的被剥夺生命的痛苦感从心里像海浪一样奔涌而出，令他全身像被活生生地剥去一层皮，赤裸裸地暴晒在强烈的日光下，不仅看到了自己的罪恶，连别人的罪也看得一清二楚。

已经从心里服罪的梅斯，听到赫尔兹奇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忍不住趴在床前俯首痛哭。

这哭声穿越三十年悔过的生涯，直达他妻子和孩子面前，迷离的泪眼中，似乎看到妻子和孩子温柔的笑，听到在他耳边的低语∶不要痛苦，旧事已过，都成新的了。

梅斯为赫尔兹奇深深地祈祷，愿他早日脱离罪恶的惩罚，虽然他杀死的年轻人家属在得知此事后已经原谅他，但自己内心谴责的声音，会源源不断地透过肌肤的表层，放射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好在赫尔兹奇是幸运的，褐慈是个搞笑的老好人，他总有办法在他笑脸中，一次又一次帮助他脱离悔恨的痛苦。褐慈在西比尔镇也是地地道道狂热分子，但他的狂热如同他在太阳底下的微笑是一样是温软的。

褐慈至今都记得当他小时候，第一次听到《爱的颂歌》时，心灵被久久地震撼的情形﹕“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又舍己身叫人焚毁，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

褐慈傻傻地每天到监狱为赫尔兹奇、梅斯并其他所有的犯人唱诗歌，就是他们不得不露出笑脸时，他也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