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父亲是个石匠，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在父亲脊背上撒娇的幸福，父爱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

“父亲”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如父亲手中的石头一样冰冷，没有丝毫温度。他不苟言笑，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没有打骂过我，没有嘘寒问暖过我，也不关心我的学习和生活，仿佛我不在他的世界里。在他的面前我有种莫名地怕，总是有意地远离他。稍大的时侯，我开始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儿，他也不是我亲生的爸，可遗传基因却铁证如山，我的长相就是他的翻版！

在我刚读高三时，母亲因父亲有了外遇含恨离世，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是巨大的，我开始憎恨他。母亲去世后，整个高三我几乎没怎么回过家，偶尔回家与他也是无话可说，这种状况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我与父亲的关系稍有缓和，但也只是一问一答，往往是最简单地问，最省略地答。再后来我有了女朋友，也没见他有多么开心，不过他嘴边经常多了一句话：“爸爸一定要帮你买房子。”我从来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这几年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为我上大学，也是拮据状态，生活的重担早已压弯了他的腰，我内心也有一种酸楚的疼痛！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应该更关爱他一些才是。

因种种原因，我还是很少回老家，陪伴他的只有那条大黄狗。他这几年的身体远不如以前，有时还咳嗽，我倒是经常打电话问候一下。

后来的一件事震撼了我。在我结婚前夕，父亲过生日回我老家，他拿出了一张六万元的存折递过来，脸上带着笑说：“拴子，这是爸爸给你攒的买房钱，你拿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灿烂地笑，而我却心如刀割：这可是父亲的血汗钱啊！我泪眼婆娑地说：“爸，这钱我不能要，你要凿多少石头才能攒够这六万元啊！”父亲有些生气：“你拿着，老子给儿子买房是天经地义的，等你有钱再孝顺我，不是一样的吗？”我拗不过他，接过存折，却觉得有千斤重，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父亲。这是我们父子二十八年第一次的拥抱，我的泪水滑落在他的肩上……

之后的事，自然是我欢天喜地地筹备婚礼，忙得不可开交。那个下午，我突然接到姑姑的电话，说是父亲因肺癌病重，要我回家。原本医生要他化疗的，这样可以多活几个月，可他执意不肯，说多活那几个月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要留着钱给我买房用。晴天霹雳让我心如刀割，我木然地放下电话，觉得是自己蚕食了父亲的生命，我是个罪人！我忍不住失声痛哭，当即赶回了老家。

一进家门我便跪在父亲床前，哭着追问他为何不告诉我他的病情,眼前的父亲形销骨立，半躺在床上，他微笑地摸着我的头发，这是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爱抚我，我感到一股暖流涌入了全身，而这股暖流可以抵御我一生的寒冷。父亲有气无力地说：“检查时就是晚期了，已经没必要了。拴子,我要去见你妈妈了，我这辈子都要向她忏悔！”我泪如雨下，握着父亲的手。

几天后，父亲在我的怀里，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撒手人寰了。我跪在父亲的坟前，觉得父亲的坟像一座山，巍然地耸立在我面前，他的墓碑像是一座里程碑，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

回到城里的家中，我的耳畔总是响起父亲凿石头的声音，每次我都在自问：爸爸，天堂里也有石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