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贾白条在孔雀抓周现场的一番话让立芝刮目相看,但孔家上下除了贾平之外,没人看得起他,甚至整个孔家墩子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立芝还工作那会儿,风风光光地骑着亮晃晃的自行车,哼着小曲儿,却经常碰上说风凉话的人。他们一般这样说:“哎呦,孔老先生上班去呐?你贾家墩子的那个亲家在西沟边上钓鱼嘞,田里的茅草比棉花还高还肥,你是不是该缺堂课帮他除除草啊?”立芝听了这话,好不气愤,打哈哈闷头速速骑了过去。
小芳听听了这事,血往脑子上涌,恍然明白了贾平为何总是不和她打声招呼就溜不见了,家里的鸡蛋为何总是攒不下来。她心里打算好了,哪天一定要逮个正着,杀杀气,泄泄火。
已是仲夏,日头还高,贾平打草薅兔子一般地把地里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朝着东头的田坝上瞅去,小芳头上披着湿毛巾,压着凉帽,弯腰锄草。贾平将农具靠着田间的杨树边上,轻手轻脚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裹上了十来个鸡蛋,出发了。
贾白条的土屋埋在几家红砖平房的后头,走近了,贾平才看到母亲坐在院子里桑树下的小板凳上,摇着蒲扇乘凉。贾平和她打了声招呼。母亲没起身,说:“哎,回来啦?”
贾平朝屋子里望了一圈,问:“爸呢?”
“不知道,一大早就提着个钓鱼竿没了人影,地里的活儿他也没交代。”
这是一棵已经结了两三年果子的桑树,地上落了一滩红透了的桑葚。贾平说:“吃些这个吧。”
母亲起了身,从墙角拿来芦柴杆,簌簌地打下一盆又大又嫩的桑葚。
贾平去河边洗了,蹲着和母亲一起边吃边聊。
吃得一手紫红,远远地看到贾白条左手横着鱼竿,右手坠着白花花的网袋。
走到跟前,贾平接下了网袋,往里面一探,五条筷子来长的鲤鱼,还有几条黑鱼苗子和草鱼。贾白条说:“正好,晚饭就在这吃,吃不完的,剩下的都带回去。”
“不在这吃了,就是来看看你们。”
“那哪成?贾平他妈,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杀鱼去。”
贾平从母亲手里拿过菜刀,说:“我来。”
贾白条收拾着渔具,贾平在青石板上杀着鱼,母亲烧着灶。
“妈刚才还说了,你一大早不说一声就出去了,地里的活儿也跟不她交代一下。”
“交代什么?你妈她哪会干什么活儿?”
“累活干不了,帮着锄草挖地还是行的。”
“不信你问问她,多少次把棉花苗当成茅草薅了。”
贾平从灶台上往后瞅了一眼母亲,没有吭声。
“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和你妈都一把年纪了,啥样都能活。”
“一把年纪了也要往好了活,不然跟那些五十来岁就半身不遂的人有啥区别。”
“不说这些了,你别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以后来了也别带东西,我和你妈啥都不缺,你婆婆知道了也不好。”
聊了许久,太阳已经躲到高高的芦柴穗后面,贾家墩子上的人家,陆陆续续冒起了炊烟,贾平顾不上吃晚饭了,拎了两尾鲤鱼,急匆匆往家赶。
到了家门口,小芳正横着眉毛,叉腰站着。
“这大半天去哪了?黄豆杆子晾在田里不管了?干活的家伙事儿扔在地里也不管了?”
贾平把鱼放进水桶,回答她:“没去哪,回娘家望了一圈。”
“哟,给外面干了半天活,回来还花钱买鱼?”
贾平心里颇不是滋味,索性将计就计,说:“呵,是啊,最近太累,给自己补补。”
小芳立在原处,像扎了根的老槐树,提高声调骂:“你这个懒怂,不顾着自家。凡贞一个教书先生,每天被你逼的在田里打转转。你倒好,吃里扒外有一套。”
贾平不认怂,挺着腰板,昂着头,骂道:“你个老不死的,都分了家,不过好自己安身日子,我们小俩口的事要你管?你就作死吧!”
三岁的孔雀听到外面唧里哇啦,扒扯着小腿翻过门槛跑了过来。
贾平立马变了副脾气,说:“雀儿,奶奶欺负你妈,看到没?”
孔雀跟临危受命的猛将一样,呲牙瞪眼,双臂后翻,喷气式一样跑到小芳跟前,用头将她往墙角顶,说:“奶奶是大坏蛋,奶奶快回家。”
贾平和小芳被孔雀滑稽的样子逗得乐了,笑得前俯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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