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居住的地方并不大。卧室只放置了床铺及衣柜,室内靠床一侧有窗,窗帘乳黄,一米五的床,旁侧立有一个木质衣柜。室外有独立开来的厨房和卫生间。这一天猫猫午觉醒来后看着一些随地摆放的物品,打算用之前的工资购置一些收纳盒一类的东西,以图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为整洁。
她打开冰箱看了看,致电询问李桐何时下班,得到答复后开始动手为他做一份水果捞。
此刻她的心内平静异常,开始思考自己的定位。
她本不愿在经济上依赖除了父母之外的任何人,原因如下:
一,一个成年人该独立、负担起自己的生活,不分男女;二,既然一个男人有担当和责任愿意为自己付出,自己也就有责任努力减轻他的负担,而不是一味在经济上给他添加压力;三,一个女性一旦选择放弃工作、社交只围着家庭转,若是遇上懂得感恩和疼惜自己的男人便也作罢,若遇到的不是,他日毫无收入和经验又想重回社会只是为难女性本身。
但是反观自己,嗜睡严重哪怕站着也无法控制,和医生沟通后也已是最佳治疗方案。那么如何工作?
就算换一份工作,工作最少是八小时制,硬撑着大概也能得到一些工资,却会拖慢病好转的速度,同时免不了随时被上司责备。
是否可以放弃这段时间的薪资换来快一点痊愈,痊愈之后大概可以有更好的工作选择。可是其实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康复,而日后重回工作岗位又该如何解释空白了的这段时间。
不工作,可吃住行样样要钱,还有每个月的药钱也是压力。
就算李桐自愿承担,这些也不是他的义务。更何况虽然他年龄大自己三岁,就算是他已经想到了接下来因为自己要增加的生活压力,又是否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来应对了,他是否真的可以和自己一起生活。
社会的大流是物质,当另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会造成自己很直接的经济上的负担,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买单。
她在思考的时候突然便发现,哪怕因为其他事情分开都好,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接受将来某天会因为金钱而被放弃。
她最不看重的就是金钱,若是被自己看重的人因为自己不看重的东西放弃了,她想想便觉得失望。
不过,生活在社会中如何能做到不与金钱挂钩。她无法把自己的感情与金钱脱离开来。
她忽然觉得,如果这个男人某一天只因为现在的经济压力而起了离开的想法,那么即便将来在一起,某一日也有可能因为金钱放弃这段关系。毕竟谁也无法保证现在就是两个人长久在一起经济状况最差的时候,也无法保证外面没有足够大的金钱诱惑。
她决定先养病。
她心中坚定,只想要一份超越到世俗物质之上的感情。
当收到茯苓第二封回信时,是当天夜间十一点左右。
房间里的床上猫猫翻身坐在了李桐身上,任凭长发垂在他的胸口。
她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看到他眼里暗暗翻滚起来的情欲。
手机提示音响起,猫猫像一个梦游的人突然被叫醒一般,蓦然察觉到自己心口已经对李桐升起了占有欲。她迟疑了两秒,从他身上下来到旁边躺好。
李桐转过来抱了抱她,柔声说,慢慢来,等你准备好。
她轻轻“嗯”了一声,看他拿了换的衣物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澡。
她转个了个身,点开邮件看见是茯苓,开始阅读。
见字如面。
外出的时候有些多,常常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金黄树叶随风飘落。我想你能想象那种场景。
我在秋天的各种街道,一旦看到黄色的树叶便会开始悲伤。这会让我想起那个人前年送我的那袋橘子。就叫这个人M吧。
前年秋天的时候,M来到我的城市出差,提了一袋橘子来看我。我不记得这是我第几任男朋友了。
两人的交谈并不多,他像以前一样做饭的时候连厨房都不让我进,说担心油烟味呛到我,哪怕是有抽油烟机。菜蔬是我喜爱的。吃完饭后我们给对方点了根烟。他抱了我一会,说公司还有事不能过多停留,要我照顾好自己,随后便匆忙离去。
他走之后便突然降温下雨了,仿佛冬天提前来了一样。
那袋黄灿灿的橘子,我努力吃了一半,剩下一半慢慢开始变质。
后来他再没有对我亲昵过,有时消失得很彻底,像落地的枯叶般。
哭了几场后我试图遗忘这个人的存在,可是如一开始所说,秋天,枯叶,橘子,都会让我想起他。
其实他,M,是我的哥哥。
在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另娶了一个女人,我缠过他几次询问母亲的下落,他说他也不知道。新来的女人还带了一个儿子,十一岁,长发微胖、神色悲伤的男孩子。
我不愿接纳他们,不叫妈妈,也不叫哥哥。
家在农村。我不爱学习,常常翘课,拿着不吃午饭省下的钱坐着公交去其他地方,在不同的地方下车,再赶着最后一趟公交回家。
那个时候不管晴雨都是觉得很欢喜的。我热爱植物,可以用很长的时间凝视一朵花,而随着时间变化的阳光,又或者突然从天空浇下来的雨水,都可以让植物们呈现新的姿态。我欢喜。
学校是不管我的,父亲有时会因为这个事打我,那时挡在前面的总是M。也许我是在那一次次的被保护中开始对这个男孩子心生好感。
有些时候的夜晚,我会一个人偷偷找个草坪看星星,M总是能比父亲更快找到我。于是我跟他便会一同躺在夜空下聊天。
有一天晚上,我和M并肩躺在一个凸起的小山坡上。能看到的夜空很大,有很多小星星,周围有一阵阵蝉鸣,风拂过,我能感受到耳旁的草在轻挠耳朵。
我和M说要比赛数星星,然后找了一个区域认真开始数了起来。
当我数到第103颗的时候,M说,茯苓,我觉得很痛苦。
我撑起身子转过去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我在等他继续。
M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星空,过了几秒,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说,我恨那个男人。他既然不爱我的妈妈为什么要跟她结婚生下我。他一年只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要和妈妈吵架甚至打架。我看不惯他打她。他也根本不知道一个家庭没有男人有多艰难。我在思考生命存在的意义,但觉得没有意义。我在思考情感存在的形式,但发现这是最变幻无常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M平时不爱说话,整个人看起来都那么阴郁。他带着恨生活。可我又何尝不是。
那一年我15岁,在一般的初中谈恋爱、打架,依旧不爱学习。M 16岁,是重点高中的学生。
那一夜我跟他说,你保持思考和快活,其他的东西或许到头来是你无能为力的,不用想了。他捏了捏我的手指作为回应。
其实M在我生命里很重要。
从我初二他表白开始,到前年,22岁多一些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后。每一次失恋、失意,都是他在陪、倾听。曾经这么长的岁月。
你看哪怕今年我25岁了,也还是常常想起他。
他以前常说我拿他当备胎,可是,他是我的哥哥,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我谈了很多场恋爱。十场、二十场,也许不止。
一开始或许横冲直撞,后来慢慢就太明白了。明白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想要听什么样的话看到别人什么样的姿态,我照做就可以了。
只不过无一例外,每一次刚开始的时候我都希望这个人是最后一个人了,每一次我都在很认真地对待。然后再看着这个人迅速离去。
21岁的时候我也终于做了M的女朋友。
也许是他觉得其他男性付出不如他多都可以拿自己女朋友“一血”,他为我那么多年,不服。也许是其他。
我到现在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一直记得在小旅馆他进入我那一刻,眼睛上方的灯光很晃眼。
分开之后,和谁在一起都感觉少了一点味道。也可能是因为把第一次给了M之后整个人开放了,我交更多的男朋友,把身体交付、一次次期望长久,过后知道我生病,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避开。
写到这突然觉得很悲伤。
你看我如此有精力打理人际,是否感觉不像是得抑郁症了?
有时我也会怀疑。可是有些东西就像刻在了骨子里一样,和女生我也一样可以打好交道。
我大概不是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不知你会否厌恶。
愿安。
猫猫叹了口气,想要给出回应却觉得有些疲惫。她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想要保持大脑空白。李桐从浴室出来大概是认为她睡着了,关了灯后从背后环抱住她。
她在拥抱中觉得安心,逐渐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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