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围着理想前进(目录)
天灰黑时,父亲和小组的人员都来了;这六位与父亲的性别都是一样的,只是年龄有点距离而已。热闹的声音传入正在忙厨的母亲耳朵里。
“来、来、来,大冷天的,你们先喝点汤暖暖身子。”母亲端着一大缽热气腾腾的海带萝卜汤放在桌子上,“一个小组的,不讲客气!”
“张师母,我们小组今天来给你们拜年哦!”徒弟刘正涛说,“我们准备给你们买点东西,张师傅不准。”
他双手一摊,“你看:我们都是空手,搭两个肩头,抬个嘴巴。”
“这年头,有啥子买的?今年过年跟去年发的票,没有增加一点儿。我家这回杀了头猪,才敢请你们来吃便饭。以后要是我们杀猪,你们都来,不用买东西;买东西,见外了。”母亲喊,“老张,你带他们先吃起。妇碧,你到厨房来,帮我端菜。”
到了厨房:母亲端开大锑锅,放上铁锅;她用大碗,装了一碗切好的肉,倒入锅中;她再舀了一勺汤放在里面,锅里噼里啪啦,气烟上窜。
母亲立马将空碗反扣在锅里:少顷 ,她一手用锅铲挑开碗,一手利索地取出碗:“这样碗才是烫的,肉装在里面才不容易冷。”
她把一块烂桌帕放在我双手上,“这样才不会烫到手。”
她把肉铲在碗里,“你端过去,让他们先吃到起。”
“来啰!”我双手端着碗,吆喝着来到桌子边。
父亲接过碗。
我转身回到厨房:“怎么还是炒肉?啷个不放泡姜、泡海椒呢?”
“你没看到刚才炒的不是很少吗?那是安顿客人。”母亲翻炒着厚厚的肉片,“肉少了,会得罪人。”
她从锅里夹了一块肉,喂在我嘴里,“怎么样?”
“好好吃哦!怪不得,气味好香!”
“这是腊肉,煮熟了就能吃。鲜肉才放佐料。现在天气冷,热烫就可以了。”
不会儿,铁锅里热气腾腾,母亲把肉铲进大碗里,再将胡萝卜倒入铁锅中:“你舀三勺汤在里面煮。”
“为什么不放油呢?”
“汤里面有油。胡萝卜要煮啪,少放盐,吃起来甜咪咪的。这碗肉太多太烫,我端过去。”
很快,母亲拿着个空大碗过来:“这些人好槽(肯吃)哦,刚才你端过去的就吃完了。”
“太好吃了!比回锅肉好吃。”我说。
“叫你熏肉,你还气鼓鼓的。”
“他们呢?!黑子啷个不熏肉呢?”
“变了女人就得做事。你自己变成了女人,啷个办嘛!”
我也不晓得啷个变成了女人......糊里糊涂就乱想起来。
“端过去——胡萝卜。”
我没理会。
母亲敲了我一下:“又是那头水发了,看到有人来,发饭疯?”
我回过神来,接过碗,走到桌边,把碗放好。此时,他们正在划拳。
我回到厨房,铁锅里面的干海椒味呛得母亲直咳嗽。她立刻倒了点菜油在里面,又把莴笋倒在锅里翻炒,抬眼看到我:“你过去吃,就这个菜了。”
他们一见我,都在挤出位置:“来、来这里坐。”
我看了看,就挤在妹妹旁边的缝隙处站起,一手端碗,一手拿起筷子,就朝肉碗伸过去。
徒弟眼快,接过我的筷子,他把满满一筷子肉夹在我碗里:“你后来,多吃点。”他又是猛撮一筷子肉放在我碗里。
我接过筷子,快乐地吃起来。
母亲端着一小碗莴笋过来:“这几天,天天都在吃肉,还是这么饿捞饿相的。”
徒弟接过母亲手中的碗放好:“师母,快来吃。”便起身让出座位。
“你坐。我马上就来。你们要吃好哦!”她转身去厨房。
她端着碗海带萝卜吃着过来,说什么也不肯上桌子,坐在旁边一处的小凳子上,津津有味地吃。
“给。”徒弟把肉碗递过去,“忙了这么久,还是吃点啰!”
母亲夹了点肉在碗里,吃起来。
弟弟很快学会了划拳,毕竟是第一次划拳,还不怎么熟练。大家都表扬他聪明,学得快,是个好苗子。
父亲乐开了花,与弟弟单挑,父亲输了。顿时,一派喝彩声,父母笑得合不拢嘴。
“张师傅,你几个娃儿中,哪个最聪明?”
“就数老二最笨。”母亲指着我,“你们看嘛,就晓得吃。”
我正大口大口嚼着肉,一听这么说,便使出性子:“我要肉!”
“你们看嘛!是不是笨!一点兆头都盯不到。”
“确实笨。”父亲说,“她刚上学报名时,老师问:‘你父亲每月关多少饷?’她木起。老师说:‘就是一个月关好多钱?’她还是答不起。答不起就算了嘛!你们猜猜,她最后是啷个回答的?”
大家都摇头。
父亲犟起脑壳,口气夸张:“一块钱一张的几十张!”
“哈哈哈......”大家笑成一团。
此刻,我家的一只鸭子在门外,也跟着“嘎嘎嘎......”地叫。
“你们才欢喜哟!笑得像打雷一样响。”宣妈在我家门口说。
母亲招呼:“宣妈,进来坐。”
“我还有事。你家过年真闹热。”她边说边离开。
有的笑得热泪盈眶。都说:“确实笨。”
我一声不响,大口大口吃肉,脑子里浮现出——我变成男娃儿时的情景......不由得伸出碗:“我还要肉!”
徒弟又往我碗里夹肉。
父亲说:“她碗里还有,等吃完了来。”
“这个肉确实萩(熏)得好。”徒弟说,“满口香。张师母,啷个萩的?”
“猪杀得晚,还有八天就过年。我把盐炒热,抹在肉上,盐了五天,取出,放在笼子里面,下面就烧锯木灰和柏树桠桠的烟子来熏。”母亲指着我,“我俩轮换着,熏了两次,将近两天。”
“怪不得,这么好吃哦。”大家都说,“越吃越香!”
“今晚是年夜饭,一年到头杀头猪,到师母家来过年,你们还是要把肉吃个够才行。”母亲起身,拿着饭碗到厨房去了。
“来,难得聚在一起,咱们痛痛快快吃一回!”父亲起身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在他们碗里,“咱们以汤代酒。”
父亲端起碗,兴奋异常;他们也起身端起碗,笑逐颜开。
“碰碗干杯!”父亲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高高的鼻梁透着男人的气魄。他们站着碰碗而喝,情绪高涨而落坐。
“来!我们划拳,输了的喝勺汤。”徒弟说。
“要得!”
“从主人开始,坐庄领拳。”叔叔甲说,“张师傅,上!”
小组的六位同事,都敗在了父亲手下,都喝了一勺汤。
“跟你大儿子划一拳。”叔叔乙说。
老大却跑了,很晚才回来睡觉。
“老大很老实,不多说话。老师说他很聪明,还叫他跳级。”父亲唉声叹气,使劲摇脑壳,“可,现在黄了!唉......”
徒弟说:“张师傅,你看你的小儿子,长得机机灵灵的,你好福气哦!”
“对了。”叔叔甲说,“这回让你幺儿来领拳。如果他输了,你替他喝汤。”
大家都说:“这主意不错。”
父亲只好点头。
母亲又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来,趁热赶紧吃。”
父亲接过肉碗放在桌子中间,把大钵钵拿出来:“你再舀钵汤来,不舀干的。”
母亲接过大缽钵去厨房,很快又端着大钵钵急匆匆过来:“让开,让开!”
幸好老大离座有点空位:“噌”的一下,汤钵稳稳当当在桌子上,可里面的汤冒着热气在荡漾,漾出钵弦,流在了桌面上。
父亲迅即拿起勺子从钵钵里舀出滚烫的汤,放在自己的碗里。
大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母亲急忙用手上的烂抹帕揩桌子上的汤。
“师母也,舀这么满,幸好你没遭烫!”
“我想舀多点,免得一下就冷了。”母亲把桌面上的汤揩干净后准备离开。
徒弟指着空位:“太累你了,就坐在这里吃。”他展着手,“把抹帕给我,就用黑子的碗筷,没问题。”
母亲执意拿着抹帕回厨房,又空着手过来,坐在黑子的座位上。
“来,张师母,辛苦了。”旁边的叔叔丙用自己的筷子夹上肉,放在母亲碗里,“你最后上桌子,趁热多吃点。”
“你们是头次来我家,来:都把筷子伸长点,趁着热,吃啰!”
一阵筷子风暴后,还剩小半碗肉。叔叔丙说:“吃够了,今天第一次吃上这么好吃的肉。”
大家都说:“吃够了,吃饱了,头次这么吃。”
“来,接到划拳。”叔叔甲说,“年夜饭,时间要吃得久,明年才有吃的。”
“对头。”叔叔丁说,“以前我们在乡下,一直要吃到午夜后,才叫年饭。”
叔叔戊说,“那个时候,平时都是省着,到了年三十晚上,才拿出来吃,这样明年才有吃的。结果,还是没得吃的,一年又一年,都是这样过的。”
“所以,不要相信这些。”父亲说,“有就吃,吃了来节约。”
“吃了就没得了,节约啥子?”母亲很生气,“老大三十,说鬼话!”
“不说了!现在划拳。”徒弟伸出手,“幺儿,我俩划一拳。”
弟弟伸出手接招,共同喊:“四季财呀,跟到来呀!”
徒弟伸出一根指头,“三圆众啦!”
弟弟伸出三根指头,“全打开呀!”
几个回合下来,弟弟输了。“罚!”父亲喝了一勺又一勺的汤。
大家“哈哈”大笑。
由于弟弟坐庄,连输了四回,父亲把汤都喝了,还说:“不错,又来!”
“四季财呀,天天来呀!”弟弟最后连赢了两回。
徒弟笑着说:“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
大家都在夸弟弟,父母笑得合不拢嘴。
叔叔乙说:“这轮由徒弟娃坐庄。”
“从师徒俩开始划。”叔叔戌说。
徒弟与父亲出手,声音宏亮:“俩师兄好啊!四季财呀,快点来呀!”
他们轮流坐庄划拳,劲头十足,输了的就喝汤,都不赖帐;很快,一大缽汤就告罄了。
母亲又去舀了一钵端来。到最后,叔叔戌——喝得发吐。
母亲扯开嗓子吼:“老鼠洞——灌穿了!”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母亲抹着泪:“差不多了!老大初二的汤都喝完了!那是我准备请客的汤哦!”
徒弟止住笑,看看门外:“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大家作别。
从这以后,每逢春节期间,无论我家杀猪或没杀猪,小组的人都要到我家来团年——在他们上白班时的晚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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