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翻历史,便有天花、鼠疫、霍乱、麻疹等若干病,杀人无数,而到明代隆庆,有了人痘接种,病情确乎有慢慢好转。
遥想民国初年,疫苗便全赖进口,虽只小小瓶身,也好比吹嘘的行脚郎中得强。不料1933年,汉口有霍乱疫苗造假,要犯被逮住后,一共查清有68瓶假疫苗,被兜售至当地药房了。
所以者何?细细审问,只因心生贪欲罢,便用生理盐水冒充,贴上官家标签。同年9月,宣判,数罪并罚,5年牢狱。这事,影响颇大,社会公知深恶痛绝,大骂“此等制品岂容奸人伪造?冒充渔利,妨害公共卫生!”
年少时,我曾以医救人,后从文医心,也未料到,误医是还能杀人的。这是“民国疫苗第一案”的始末,我看回整个民国史后,有数的发现售假疫苗,仅此一例。却不知,百年后,屡有售假案件发生,牵连了25万小孩儿,这次不是误医,乃是谋财、害命。
世道浇漓,人心日下,我向来对国人抱有浓厚希望,也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国人。谁料到国内有太多妖魔鬼怪,专喜欢杀害有出息的人,尤其是孩子。要下贱,他们才放心、安心。
一、人心惶惶,向来是作恶资本在逍遥
新文化运动,有两先生:德先生和赛先生,今也有两家,一为资本主义资本家,二是社会主义资本家,差距颇大。
当下也忽而有两种风:官风和匪风。
蔡公出席北京大学的开学典礼时,坦言“大学为研究高尚学问之地。”岂不知当下高等学府的学生会,亦有浓浓官腔,崇拜劳什子的权力,像一只昂首赳赳的斗鸡,侍奉讨好。
匪和商本无关联。我时常认为,文人作文,农人掘锄,是平常的,假使文人偏要装粗人,玩什么“荷锄带笠图”,农夫在柳下捧一本书,装作“深柳读书图”之类,就令人肉麻了。商就当如此,赚钱的归赚钱,牟利为第一动机,就别想着削尖脑袋钻进教育里,总想和公益挂钩,这边愈抠搜一点钱,那边愈能害几条命。
商人倘有权力,也就成了匪商,看见别人奈何他不得,或者有“多数”作他护身符的时候,多是凶残横恣,宛然一个暴君,做事并不中庸。待到满口“中庸”时,乃是势力已失,早非“中庸”不可时候了,大抵站在众人面前,涕泗横流,后悔莫及,只因赶不上外国的航班罢了。
究其根本,这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羊,如小鸡,才感得胜利的欢喜;假使如狼虎,便畏缩谄媚,虚头巴脑。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哪怕挤在没有年代的历史字缝中,歪歪斜斜的仁义道德都是吃人,也不比光天化日下将屠刀伸向幼儿般恐惧,我也还牢记,虽是在天之灵,但眼不瞎。
且看生产假疫苗的厂工,全戴上青面獠牙,森然发笑,笑中全是刀,话中全是毒。再看看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再仔细想,能将毒手祸害大众,无不有光明仁正的道理,譬如吃人,会说祖师李时珍做的“本草什么”上,明明写着人肉可以煎吃,还能说自己不吃人么?
历史前推百年,民国就有疫苗造假,前推二十年,偷偷造假,前推十年、五年、三年,还有造假,代价不高,民心好骗,自有胆大者去冒险了。奶粉集团轰隆倒下,后来者也大包大揽,究竟新闻也常出事,“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塞翁失马,大抵也没有福,留下的是非由后人效仿,越仿越黑,越黑越毒。
倘如人们不知道灾害发生,那必然会再次发生,倘如人们知道灾害会发生,没办法,仍旧会发生,能奈它何?国人的性情往往喜欢调和,折中的,商人的承诺,大抵是无用的,心知肚明,不过只要能做出一点让步,就该感恩戴德了。
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幸而,如今的疫苗本不敢备注生产商了,也算是打开一扇窗。只是一会开这个窗,一会关那个门,折腾来折腾去,人累了,新旧怨恨攒着,也长记性,戾气自然积累。
说过的话不算数,历来是国人的大毛病,同样,说好的改正也只是空话一句。
二、不敢发声,向来是闭嘴主义在作祟
中日战争,民元革命等大事件,当时也甚少人发声,反而在外国倒常有说起中国的,但那都不是中国人自己的声音,是别人的声音。
这不能说话的毛病,在明朝还没有这样厉害的,他们还能说些要说的话。待到满洲人侵入中国,那些讲历史的,尤其是讲宋末的、讲时事的,大抵被杀害了。
所以,到乾隆年间,人民更不敢用文章来说话了。所谓读书人,便只好躲起来读经,校刊古书,做些古时的文章,和当时毫无关系的文章。有些新意,也还是不行的;只能讲风花雪月的文章。
人是有的,没有声音,寂寞得很,可以说,是死了。倘要说得客气一点,那就是:已经哑了。要恢复过来不容易,正如命令一个死掉的人道:“你活过来!”
社会顽疾需解决,媚上欺下者,总爱偷懒,擅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有道是“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媒体瑟瑟发抖,噤声不语,即便有发声者,为众人抱薪、抱不平,反被人诬陷有企图,心术不正。好比世人言语: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要有勾当了,一个媒体乱说话,必然也在洗地。
为惩治,往往怒目而视,张嘴喷粪,或在冷僻处,冷不防扔一箭,如小人般打报告,正如汉奸做法,一个模子刻出来。
也有一种暴力,“将人不当人”,甚至还不及牛马;待人们习惯,并且羡慕牛马时,给他略等于牛马的价格,人们便心悦诚服,恭颂俯首,笑迎千夫指。虽然漫骂固然冤屈许多好人,但含含胡胡的扑灭“漫骂”,却包庇了一切坏种。
也有从中作祟者,将屠刀伸向弱者,煽动情绪,言语偏激,像极了要匆忙表现一番的红屁猴子,上蹿下跳,熙熙攘攘。譬如有要废除“强制疫苗”的,有卖惨发国难财的,有为奸商打掩护的,迫不及待地包好馒头,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三、岁月静好,向来是看客的事不关己
我曾在画片上看到久违的中国人,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显出麻木神情。据解说,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示众的人们。
台下看客气定昂神,宛如岁月静好,而况砍头示众的不是自己,没有丝毫同情。他们不光安于自欺,由此并想欺人,只要砍刀不架在自己的脑袋上,一切都好说。
因此,我们国人总喜欢说自己爱和平,但其实,是爱斗争的,爱看别的东西斗争,也爱看自己们斗争。
真的猛士,当如调查记者,果敢、执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不料有太多安逸的人讥笑阻拦,记者甚而被多股力量打压,最终叫人叫不着,只能自己顶石坟。
他们像战士一样战死,还得僵硬站着,以防被蝼蚁爬身,忘却了暴露缺点和伤痕,被无数能飞的苍蝇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战士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匍匐在血肉躯体上,扭曲如蛆虫。
大环境如此,再无英雄出头,更多媒体仍旧莫问是非曲直,一味附和大家,但更好是不开口,而在更好之上的是连脸上也不显出心里的是非模样来,直到整个民族遭殃,也就可以附和嚷嚷几句,不痛不痒的批评一下。
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待到岁月静好的日子被打破,幼儿出世了,该打疫苗了,该进三色园了,才哭天抢地,惶恐不安。这时忽而想起曾被遗忘的调查记者,渴望媒体的笔锋抨击,把声张正义的希望寄托,临末才发现,前路尸骨累累,惨绝人寰,后路无人充当出头鸟,亦如当年和自己一样岁月静好的看客。
将军孤坟从不需过问,地狱也没有空荡荡,该吃该喝,该娱乐八卦,也就行了,磨盘还在旋转,一旁的秃驴还在垂头丧气,磨出来的疫苗汁亦渐渐冰冷,尝一口后,直接吐掉。
国人没记性,所以昨天听过的话,今天忘记了,明天再听到 ,还是觉得很新鲜,或者被其它热点新闻吸引,人心被慢慢分化。做事也是如此,昨天做坏了的事,今天忘记了,明天做起来 ,也还不是老调子。
秦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矣,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从未在历史中得到过教训。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四、横眉俯首,向来是打破孤岛的利器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骂人,然而更多的是无情地解剖我自己。
虽然有人数我为“无病呻吟”党之一,但我以为自家有病自家知,旁人大概是不很能够明白底细的。倘没有病,谁来呻吟?如果竟要呻吟,那就已经有了呻吟病了,无法可医。
在生前死后的岁月里,文人墨客点评,一会儿将我贬下地,一会儿被捧上天,多少如我愿?能以文救国,感触无数人,着实欣慰,可悲哀如是,百年历史,人的劣根性真的变好一丝半点吗?
似乎也是有的,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戾气也愈积愈多,难以排舒。倘若我活在当下,要么关在牢里写,要么得不断换笔名,要么识大体不作声,躲进小楼成一统,但总体,仍是好的。
当下不比民国,那时的民国太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甚么新东西去,都变成漆黑。除了想法子来改革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当下不一样,没有谁是一座完全的孤岛,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个人无法再脱离历史外,当一名毫不相干的看客。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没有知觉,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改变的希望。
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
这一类的人们,就是现在也何尝少呢?他们有确信,不自欺;他们在前仆后继的战斗,不过一面总在被摧残,被抹杀,消灭于黑暗中,不能为大家所知道罢了。也只有发一分光和热,才能如炬火般照亮黑暗,也只有彻底摆脱冷气,不必理会冷笑和暗箭,才不至于人心惶惶,戾气缠身。
深信未来邪恶,终其一生便要磨尖长矛,武装自己,制造大盾,远离社会;深信未来善良,终其一生信奉美好,有勇气相助,如萤火虫般贡献一份光明,爱因斯坦的道理十分中用。
上人生的旅途罢,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你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才有希望。整整一百多年,我已经走的够远了,也够累了,愿我说过的所有话,今后能不必再出现在针砭时弊文中,假使能消弭在历史中,那也是极好的。
待有一日,有后生提起鲁迅这人,能嘿地说“这是一个有趣的段子手”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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