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

                    湖南/車心居士

      今天是我从母亲的身体里，破壳迁徙到人世间的日子；是我母亲的受难日、我的生日！亲爱的自己:破壳日、乔迁日、生日快乐！

      世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唯有母爱是为了分离，也就是生命迁徙。第一次母体的分离，向全世界宣告做为独立个体的存在。第二次断母乳，意味着独特的自我生存方式。第三次学会走路，从四脚爬行到两条腿独立行走，自我意识和思想的初步形成。第四次上学求知，探寻世界的神秘和自我的认知。第五次工作、成家，成人标志性的里程碑— —独立。第六次天人永隔，独自面临人生的风雨和经历生活的过程。以上六个步骤，完成生命的迁徙。不好意思！我与母爱的分离没有经历第五个阶段，便直接进入第六次与母亲天人永隔的分离，进入迁徙的最后一个阶段。我生命的迁徙以一声妈妈为由，无尽的索取。她以一声妈妈为枷锁，向我无尽付出。

      我何其幸运来人间一趟放眼看世界，加油！努力跑向更好的未来，让人间值得。我会替母亲去感受，她无法企及的想像和更广阔的天空…

      与母亲的天人永隔，让年少轻狂的我提早进入迁徙的终极阶段。彼时，只想仗剑天涯去最远的波澜。此时人到中年的我，却想在父亲身边陪他年华细数…一直行走江湖、四海为家、远走他乡的我也一直在迁徙。每每接父亲与我同住，总被他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搪塞过去。终于在这个月月初我连哄带骗的，把他老人家接到了我身边。

      父亲先是答应，本月19日陪我女儿过完生日后再回老家。他说孙女儿的生日是应该留下来，何况他从来也没有陪我女儿过过生日。一心只想留父亲多住些日子的我，贪心的改口说我女儿生日的第三天就是端午节。让父亲过完端午后再回，父亲没有反驳的连声说好，我见状又得寸进尺的说:自我成年后，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更谈不上我的生日。端午过后月底就是我生日，陪我过完生日我再送他回去，父亲最后竟出人意料的一一应允。迁徙之路，幸有父亲在！

      父亲答应归答应，但真正住下后有很多的不适。比如我家的大门装的是指纹锁，给父亲录了三天，每天三次，最后都以系统锁定而宣告失败。指纹没有录取成功，又给父亲安排上钥匙开机械锁。可制锁厂商贴心设计的防尘盖，对父亲来说并不贴心。每次因开防尘盖，让他用钥匙开门需要耗费5-10分钟之久。又如乘坐电梯时，常常会把-1的按键当成1选中按亮。在15A没看到“車心居室”的门牌，打电话给我说走错了楼层。我一边跟父亲耐心解说:1前而多了“-”是地下车库，15后面是没有“A”，一边心里嘀咕14就14干嘛写个15A，15A难道就不是14？老年人用户体验感一点都不好。例如父亲仍保留着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集体工挣工分时，有事没事喜欢唱上两句能让贫苦日子有些生色的这一爱好。让热情好客的邻居们见他自娱自乐其乐融融的样子，觉得陪他聊天逗闷、散步溜弯是一种打扰。我在迁徙中与高科技不断更新、紧跟社会发展的步伐和时代无缝衔接同步，而父亲却仍停留在他的、固有的世界里。

      出生在农村的父亲很自豪，与新中国同诞生在1949年。伴随着1979年母亲知识青年返城政策，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五口举家搬离来到城里，也结束了他30年的农村生活。前半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找吃食过活的父亲，加之又历经大跃进，这让深知粮食来之不易的父亲更为珍惜。不管和我在早餐店吃什么早点，父亲始终只点一份。我先吃，吃不下的他统统扫尾。我这辈子，吃饭时只给女儿和父亲夹菜。前者是由于物质丰盈挑食，不夹其它菜吃。后者则是因物质匮乏产生的后遗症，而不夹菜。父亲吃完饭的碗总是颗粒不剩，比我们同桌任何一个人的都要干净。掉落的所有食物，永远习惯性的拾起来放进嘴里。十几年前，父第一次见到我的队友，在他面前夸赞我道:“她像她妈一样勤劳、能干！”一个男人在他心爱的女儿身上，看到了他深爱的女人...十几年后，邻居们见到父亲都不约而同的说我神似父亲，连走路都像极了他。我像父亲的何止是容貌、神形；还有不管经历什么，对生活依然充满热情、相信一切和无论怎么迁徙对脚下这片土地和汗滴锄禾的敬畏。

      满是白发的父亲，紧跟在我的身后，就像儿提时的我，在汹涌的人潮中也这般寸步不离的跟紧父亲，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再也找不到。只是曾经无比高大的父亲，竟也弱小得像个孩子一样。父亲勤恳朴实，是我一生挺胸鼻孔朝天的资本。如今父亲却说我家庭和睦、女儿孝顺贴心、朋友热忱、邻居友善、生活自在，他一辈子弯着的腰又是那么的硬气…还好！在迁徙的路上，我没有给父亲丢脸。

      亲爱的自己继续向前奔跑，完善自我的迁徙之旅。不要怕跌倒，哪怕只是社会的边角料，也是父亲心中的主角。

      时光蹉跎之前，父亲也曾是一个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的俊俏少年。很多时候不是我们看父母的背影，而是因为我们的迁徙去承受他们追逐的目光，承受他们不舍的、不放心的、满眼的目送。

      父亲想要回家，但真正想回的并不是某个空间，有邮政编码，邮差找得到的家。而是一段时光，是他与母亲在一起时的时光…

      无论是我从南县至长沙的202公里，还是重返与母亲相处的年光，更或是母亲与我天人永隔无法逾越的距离！这都是有关“迁徙”的命题。

亲爱的自己，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迁徙之路，任重道远。珍重！

      写给自己  笔于金山寺

            2023.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