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圆满”之中透着苍凉。
一
旧式大家庭里长大的白流苏，因为一场失败的婚姻，被迫住在了娘家白公馆，亲戚们视她为累赘，冷嘲热讽。
张爱玲用白流苏的眼写着世间炎凉，“白公馆有这么一点像神仙的洞府：这里悠悠忽忽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可是这里过了一千年，也同一天差不多，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单调与无聊。”
白流苏想要逃离，逃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知道“她如今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了。”所以她不敢轻易付出真爱，从始至终她与范柳原的交往都透着心机、猜疑、和堤防。
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第一面，她说她不是刻意接近，却心里明白范柳原是她的救命贵人，只有抓住他，她才能突围出白公馆那个洞府。
所以她远赴香港，期待在那里与范柳原再次相遇。
二
而他们的爱情像是一场赌博，更像是一场斗法。
范柳原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并不愿娶白流苏为妻，而她誓要抓住范柳原正妻的名分，因为她背后旧式大家庭白公馆的压力，那是她心底最痛苦的地方。
“白流苏吃惊地朝范柳原望，蓦地里悟到他这人多么恶毒。他有意当着人做出亲密的神气，使她没法证明他们没有发生关系。她势成骑虎，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爷娘，除了做他的情妇之外没有第二条路。然而她如果迁就了他，不但前功尽弃，以后更是万劫不复了。她偏不！就算她枉担了虚名，他不过是沾了她一个便宜。归根究底，他还是没有得到她。既然他没有得到她，或许他有一天还会回到她这里来，带了较优的议和条件。”
两个人的赌局，赌谁爱的更深，赌谁陷得难以自拔。
女人用不尽的心机，男人耍不尽的算计。
三
时间在赌局中流逝，白流苏认输了，她说女人是禁不起老的。
白流苏住进了范柳原在香港租下的别墅，他爱她，他在她耳畔附耳："你是医我的药。"然而他待她也不过如此！
范柳原说要去英国，却不能带她一同前往。她只是他的情人，只此而已。
她不由得寒心，却也可以放心。她的心机“这样的匆匆聚了又散，他没有机会厌倦她，一个礼拜往往比一年值得怀念.....
因为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经济上的安全。”
四
但在范柳原即将离开香港时，日军开始轰炸香港，范柳原折回保护白流苏。
范柳原叹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流苏也怆然，半晌方道："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患难之中易见真心，可以一走了之的范柳原，选择了折回来保护连名分都没有的白流苏，流苏看见了他的心，也在刹那间了懂自己的心。
“流苏想，到了这个地步，她若是受了伤，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横了心求死。在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张爱玲给了白流苏看似圆满的结尾。“传奇里的倾城倾国的人大抵如此。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
五
虽以圆满二字收笔，却掩盖不了小说中透着的丝丝伤感。
也许与张爱玲本身的家庭和个人经历有关，她笔下的爱情更悲凉也更现实。在她的小说里，女人总是男人的附属，依赖于男人。
没有经济地位的白流苏是范柳原的附属，白流苏没有自身的价值追求，连找一份职业都怕范柳原轻看了她，她把婚姻做谋生的手段。她对他的爱，更多的是经济上的依赖。所以只能无奈的选择被他锁在深宅之中。
范柳原对白流苏也没有情深到摒弃世俗对门当户对的想法，他爱她，也只打算把他藏在深宅之中。他给得了她金钱，却给不了她名分。
是爱情还是一场交易，也许两者都有吧。
书中写“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只不过遇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个人主义者无处容身，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却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六
战争使一个国家更团结，患难使一对情侣更动情。
如果没有香港的沦陷，范柳原到了大洋彼岸的英国，一年半载的生活，会又遇见了谁，又添了怎样的风流韵事，深宅里的白流苏是否成了过往云烟？
范柳原和白流苏的圆满靠的是一场的生死交关，只有在生死关头才放得下的心机，和撇的开的算计使两个人走到一起。
但这样的感情却不是那么坚不可摧，当局势平稳，一切风平浪静，曾经的生死交关变成了柴米油盐，然后呢？
书中的白流苏说“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是十年八年，而不是永久。也许这也是张爱玲的婚姻观念，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就如许多白手起家的富豪，在功成名就时却忘了曾经共患难的原配妻子。
患难时的真情在平淡的生活里发酵十年八年，却不能永远使爱情保鲜。
如此，即使是倾城之恋的圆满也禁不住细细回想，即使是白流苏的故事也透着无奈。
所以，张爱玲在收笔时写下了这句“在万盏灯火的夜晚，说不尽的苍凉故事，不问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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