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壹

拖着沉重的步子到这美丽山村的小镇上，老远就听到的叫卖声，街道上熙熙攘攘。不似城市的高楼矗立，车水马龙。置身于久违的喧闹声中，不知不觉，宋曦心中的郁结缓解了许多。手机消息提示滴滴的响，刚拿出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宋曦看了一眼，点进微信页面，“我到了，这边过去全是摊位，有些吵，不太方便接电话。”刚回过去信息。一个久违的声音划入际：

“宋曦。”

宋曦闻言咧开嘴角，拖着行李箱向着声源处小跑过去：“唐然。”

唐然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淡淡的阳光落在肩头的发梢上，眉眼间是心底由内而发的温暖，唐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总算是来了。”随手接过她的行李。

宋曦抿了抿唇，笑意十足：“你和同尘的神仙日子，叨扰啦。”

宋曦和同尘住同一个小区，在同一所初中，同尘在一班，宋曦在二班。宋曦早上总起不来床，深秋初冬更是如此。为此，除了节假日同尘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宋曦家。

唐然哭笑不得：“同尘很想你。”

宋曦点点头。同尘，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温和的光芒与尘土一般。同尘如她的名字。一屋二人三餐四季，择一村落，乡间小院，田园丘壑，碧溪佳处，青石路旁。很久以前，同尘同宋曦说，她要这样的生活。

贰

冬日里的阳光温柔清浅，斑驳了黛青石板，溪涧带着流光，远处的小屋落上了一层柔和的面纱。渐近，木屋四周都用栅栏围着，行成了一个小院落。宋曦看见栅栏门口静静站着的女子，便再也忍不住朝她跑过去：

“同尘”

“好久不见。”同尘轻轻拥住宋曦，“我很担心你，宋曦，要好好的。”

“你们呐，进院子慢慢聊吧。”唐然推开小木门，进屋放宋曦的行李。

尔后，同尘拉着宋曦到屋门边，一脸神神秘秘的说：“宋曦，有惊喜喔”

“什么？”宋曦话音刚落，屋门打开了，几个人笑吟吟的出现在她面前。“你们都来啦。”宋曦一下子失了神，眼睛里不自觉就噙满了泪水。原来，他们都在等她。

“宋曦，你太慢了”

“我们等你好久了”

“就是就是”

“…”

沐秋，简一，俞点，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候。沐秋是宋曦初中时代的同桌，一起捉弄过同学，一起戴过奇怪的发箍，一起做过最多的事是去一班找同尘。高中时代，老师划分学习小组。同尘，沐秋，宋曦一起，简一和俞点是发小，几个人凑在一起学习，久了彼此无话不谈。

宋曦抬袖擦眼，轻轻的笑了。真好，岁月流转不辍，你们都在。

“一点进步都没有，还动不动就抹眼泪。”沐秋向宋曦偷揶道。

“我尽量控制住了”

阳光打下的光斑时密时疏，院子里有说有笑。

“宋曦？”声音沙哑，有些不确定，让人听不真切。

彼此谈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他。

宋曦微怔，轻声喊他的名字：“苏与。”

“中午吃饺子，我在擀面，你们快来帮忙。”唐然在屋里喊。

同尘拽了拽几个人的衣角，进屋了。把地方留给了他们。

“还好吧，头发长了些，别剪了，这样很好。”苏与说完便温柔的看着她。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苏与，我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容易碎。”她直视苏与的眼睛。

苏与指了指天空：“今天天气不错，适合见面。”语气平静。

宋曦无奈的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谢谢你啊，苏与”

“我也来帮忙。”宋曦说着已经转身快步朝屋里走 。

苏与一瞬间的愣怔，继而扬起了嘴角，漾开了笑容，一双眼睛忽地就有了神。跟着进了屋。

茶倒进杯，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唐然坐下来介绍：“苏与，我朋友，也是我爸的学生，为祖国医学事业努力奋斗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苏与在众人的笑声里扬了扬嘴角。

“开动啦！”宋曦夹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嗯…好吃。”顾不上别的，一口一个。

“你慢点吃。”同尘端起一盘饺子放在了宋曦面前。

“同尘，趁热吃，等下凉了。”唐然夹了饺子放在同尘碗里。

简一扬起的嘴角上挂着坏坏的笑意，“俞点，趁热吃，等下凉了。”带着微不可察的笑声，夹饺子给俞点。

唐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有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沐秋憋着嘴角的笑意：“闲闲适适恩恩爱爱~”沐秋软绵绵的声线拖得很长。

“游游优优卿卿我我~”宋曦埋在饺子碗里的脸抬了起来，与沐秋交换眼神续道。

“祝福我都收下了，那要不你们先出去？”同尘挑挑眉，似笑非笑。

一阵阵笑语在屋里萦绕开来。

叁

深冬时节，过了下午三点，天气便有些凉意。醒来的宋曦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望着苏与。

“弄醒你了？”苏与看着她，低声道。

“嗯，毛毯痒。”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没睡醒的鼻音。

苏与一瞬间晃了神。半晌，他才伸手拿开毛毯，一边整理折好进了屋。

宋曦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她们。

推开小木门，踏上青石路，沿着木栈道，听潺潺流水，看清溪里漂浮的鱼草，一丛一丛的。不知山月上，松影落衣斑。宋曦想，这是同尘要的生活。

溪边照影行，目光越过淙淙水流，宋曦露出温和的笑，“曲默，若有来生。”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大四那年宋曦在医院实习，实习期间跟着带教老师接手的第一个病人。

“这是入院须知，主要是一些注意事项，你可以看下，需要你的签名。”宋曦走到病床前，将病历夹递过去。听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干净利落的写着两个字，曲默。

“好了。”他慢慢抬起头，清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宋曦伸手接过病历夹放在治疗车上。皮试做完。挂点滴，宋曦看到他骨节分明手上，小小的针眼还泛着乌青，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有些刺眼。

她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疼吗？”问完，宋曦自己都懵了。

“没事。”曲默摇摇头，微笑着看望她，温柔道。

输上了液，宋曦稍稍松了口气，才低声道：“输完液，手用温毛巾敷一会儿，会好些。”

“好。”宋曦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透过半拢半疏的窗帘铺洒进来，沾染上他的侧脸，眼底是细碎的光。宋曦看的愣了神，感觉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她慌乱的垂眸，推着治疗车仓皇而走。

宋曦翻看曲默的病例，他是急性胆囊炎发作，症状已经缓解，准备择期手术。

宋曦连着两天给曲默做治疗都语无伦次的。曲默有时淡淡的回一句，有时一句话也没有。“真没出息。”宋曦有些懊恼的碎碎念。曲默的检查报告出来，手术定在星期二上午。

“9点手术，胆囊手术需要插胃管，会有些不适，需要你配合。”一早，宋曦跟着老师来病房做术前准备。

“嗯。”说着曲默从床上坐了起来。

宋曦在老师的指导下持胃管头端沿鼻腔缓慢送入，低声说：“像吃东西一样，做吞咽的动作。”

曲默双眉微蹙似忍住不适，好一会才按她说的做。

用胶布固定好胃管，“好了。”短短的距离宋曦看到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等下苏医生会来插尿管。”说完老师带着宋曦出去了。

交班完，宋曦拿手术标识腕带给曲默，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冰的，有些微微出汗，因为手术紧张吗？宋曦想了想，说：“只是个小手术，不用担心，麻醉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曲默看她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如同夏日里的晚风，轻轻的吹过，一切都消散在这样的晚风里。

“你叫宋曦？”他问。

“昂…呃嗯，我叫宋曦。”宋曦抬手扶了扶眼镜，透着些许迷茫的答到。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哪不满意可以跟我说，我听听再决定改不改，你不许投诉我。”

曲默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曦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谢谢你，阿宋”他认真看着她，说。

宋曦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呆呆的看着曲默，顿了一会“昂…没…没事。”宋曦说完快步走出去，和来人结结实实的撞个满怀。

“怕不是魂掉了哪了吧。”唐然理了理工作服，调侃道。

宋曦没理会唐然的调侃，瞪了他一眼，头也没回的走了。

唐家和宋家两家是世交，唐然生活在医学世家，耳熏目染。宋曦成绩一般，分数不够学了护理。按唐然爸爸的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在一起更是极好的。两家大人从小就喜欢把两个人往一块凑。可能是太熟了的缘故，宋曦和唐然的关系更像是兄妹情义，无关半点风月。

“哟，丫头片子，今天反常啊，居然只是瞪了我一眼”唐然回头看了眼宋曦已经走远了，对身旁的苏与说。

苏与和唐然既是大学上下铺的兄弟，毕业两个人在同一个医院又同是一个科室。按两人的话说就是革命兄弟情谊。

“欠虐吧你。”苏与笑说。

两个人说笑着走进病房。

下班回到家，宋曦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吃过晚饭索性坐在阳台发呆。

她从未见过这般安静温柔的人，眼前浮现出现曲默的样子，朝她笑眉眼里全是温柔。他唤她阿宋，宋曦感觉整个夏天独独今晚月色很美。

肆

接完班，宋曦正要去查房。

唐然在护士站旁远远地叫住宋曦：“你跟我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宋曦转疑惑的转过头，跟着唐然走到楼梯间。“唐然，到底什么事！”宋曦没好气的问。

“宋曦，那个23床急性胆囊炎手术的病人，好像是叫曲默吧，你别花心思在他身上。你仔细翻过他的病例吗？好好看看他的病例。”唐然太了解她了，前两天她匆匆忙忙从病房出来撞到他，便隐约猜到几分。

“这是我的事！”被他戳中心事，宋曦一时有些恼，撂下话便走了。

唐然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禁生出几分忧虑，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小姑娘出落成了偏偏少女，初出校门，有了女儿家的微妙心思。唐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宋家有女初长成啊。”

宋曦慢慢冷静下来想：病例？

“老师，23床的病例呢。”宋曦在病历车上没找到曲默的病例。

“刚刚苏医生拿走了”宋曦听见老师说：“先去做治疗吧。”

宋曦推着治疗车到病房门口，敲门没反应直接拉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打点滴吗。”

宋曦扭过头去，看到曲默微笑着朝她走过来，心怦怦直跳。

“嗯。”宋曦说完别过脸不看他进了病房。

“精神分裂症，家族遗传，16岁那年发病，前两年复发了一次，痊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他坐在床上，语气平静。

宋曦握针的手顿了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进针，用输液贴固定。面色平静的推治疗车走出了病房。她是学医的，因为了解，所以害怕。

“准备抢救物品，拿到抢救室来，快！”苏与着急的冲护士站喊。

宋曦看到老师把抢救用品一一放在治疗车上急匆匆的推过去，她拿了抢救车的钥匙赶紧跟了上去。

“上心电血氧检测，立即吸痰，面罩给氧，抽血气，急查血常规，快！”宋曦和老师还有其他护士一刻不停的确认及执行医生下的口头医嘱。

病人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宋曦靠在墙边，用胳膊挡住眼睛，肩膀微微的颤抖着，用手背去擦滑下来的眼泪。

“好啦没事了。”苏与拿了块纱布放在她手上。

“怎么了。”唐然刚从门诊回来看见抢救室里围了一堆医生护士。“哦，看国宝呢，宋曦，别哭，干掉熊猫，你就是国宝。”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纷纷笑出了声。

宋曦脸上的眼泪都还没干，吸了吸鼻涕，没忍住笑出声来。

等她作势去打唐然的时候，他已经笑着挥挥手，跑了。

宋曦做了一个决定，她想，不论结果，她不能连开始的勇气都没有。

午休的时候宋曦跑到医院楼下的小店，买了两根糖葫芦，一路小跑搭电梯到科室。

“宋曦，这么着急？”苏与刚好去门诊，看到她气喘吁吁的样子，随后把注意力放到了她手上。

“嗯，呐，给你一个，不跟你说啦，走了。”宋曦注意到他的视线，拧了拧眉，还是拿了一根给他。

苏与看着她急急忙忙地跑进了病房，再看着手上的冰糖葫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曲默，这个…很…很好吃，给你！”宋曦呼吸一沉一沉的。

曲默站在窗边浑身一抖，毫无防备的吓了一跳。他有些意外，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好。”良久，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宋曦感觉格外安心。

伍

坐在换药室的长椅上，宋曦久久的望着天花板，渐渐地泪水溢满眼眶，随后，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宋曦。”苏与走进去，看见她头仰着靠在长椅上已经睡着了，满脸泪痕，似乎是哭累了。苏与拿纱布浸温水给她擦了脸，看着熟睡的女孩，他有些心疼。

“她这是…”唐然接到苏与的电话就匆匆往医院赶，看到已经睡着安静的宋曦。

“曲默的病复发了，伤到了她，手腕上的玻璃已经拔出来了，缝了九针。”苏与轻声说，生怕吵醒了她。

“我先带她回去。”唐然伸出手捏了捏眉心，俯身想去抱她。唐然的手刚碰到宋曦的肩膀，感觉到她的身子动了动。

宋曦揉了揉眼睛，周围的一切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下午宋曦和老师在护士站核对医嘱，对完医嘱她想去病房看看曲默，拿了瓶点滴想着打完了刚好可以换上，宋曦满心欢喜地进了病房，曲默坐在床上自言自语迟迟无动于衷，见他没有反应。宋曦走到床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曲默的身子倏地轻颤了一下，将她猛的推开。宋曦踉跄着往后倒了下去。药瓶落到地上，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声，手腕处生硬的痛感。

“唐然？ 那是梦吗？”手腕上清晰的痛感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都过去了，宋曦，我送你回家。”唐然扶住她的肩膀安抚道。

“我想走走，你陪我走走好吗？”宋曦轻声问。

“嗯。”唐然点点头。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许久，天边挂起了晚霞。“我没事了，等下自己走回家就好了，你晚上还要值班，回医院吧。”宋曦突然停下来，一脸平静的说。

唐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表说：“那你快点回家，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嗯，走啦。”宋曦朝唐然挥了挥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街巷长长短短地亮起了灯，显得格外迷人。

“曲默…”宋曦喃喃道。

宋曦再去医院是已经是一周后，快下班的时候，护士长找到她把她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位衣着素净的中年男人。见她来了，站起身：“你是宋曦吧，我是曲默的爸爸，关于他的事，我很抱歉。”

看到他，宋曦已经隐隐猜到了，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嗯。”

“这个笔记本，还有这封信，曲默要我交到你手上。”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给她。

宋曦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

那个时候她总是看到曲默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台笔记本，认真地在记录着什么。宋曦问他写什么，他总是轻轻地合上笔记本，什么也不说，笑意清浅温柔。

“关于赔偿，我想…”不等他说完，宋曦打断道：“不用了，这值不少钱。”说完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

“这是我的手机号，麻烦您给曲默。”宋曦拿了张纸，写上了自己的号码递给他。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宋曦望向护士长。

夕阳点缀着黄昏，晚霞如同一片赤红的落叶坠到铺着砖板的地上。燕雀的狂噪穿过暮霭，在天空回绕。

宋曦沿着街道茫然的走着，曲默，你在六月住进我的眼睛，我好像陷入了场梦。

陆

夏去秋来，四季更替，周而复始。宋曦从学校毕业成长为能够独挡一面的外科护士。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早上七点，整个城市已经醒了盹，街上人和车辆多了起来，川流不息。宋曦拉开病房的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窗轻柔的落在病房的角落。

八点半下班，宋曦吃了个早餐，准备回家了，刚走到家门口，看见不远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下一愣，随后脸上露出满满的笑容，朝她扑了过去。“同尘，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给你个惊喜呀。”同尘耸了耸肩，莞尔道。

“嗯。”宋曦使劲点了点头。

“刚下夜班吧，赶紧去睡会儿。”同尘轻轻拍了她的肩膀，说。

“那晚上一起吃饭。”宋曦张嘴打了个哈欠，问道：“对了，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同尘摇了摇头，说：“不回去了，我把那边的工作辞了。”

“我和唐然要订婚了。”同尘道，眼底脸上全是是掩不住的笑意。

“订婚？你们总算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惊喜之余，宋曦略微定了定神：“真好。”

高三那年寒假，宋曦模考成绩很不理想，特别是数学，几乎就考了个零头，宋曦妈妈委托唐然给她补习。

宋曦想着什么函数，微积分，头都大了，便拉了同尘一起，想着两个人总能有些乐子。

她对数学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写题目一向是连蒙带猜。

同尘天资聪颖，唐然讲一遍便能听懂。她一道题听上三四遍都是云里雾里。唐然总是被她气的懒得讲了。同尘会耐心地一步一步分析给她看，不厌其烦地讲，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完全理解为止。

宋曦偶尔分神，唐然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同尘的身上。

除夕夜里，吃过年夜饭，他们一起到小区后面的空地放孔明灯，无意看到唐然写的愿望，关于同尘。宋曦恍然。

夜空里，孔明灯缓缓上升，唐然看向同尘，眼底全是温柔。同尘似乎注意到唐然的目光，面颊微微泛红。那时候，宋曦便明了。

这世间，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等她醒来已经是傍晚了，窗外的天光已经开始涣散。宋曦洗了把脸，找同尘一起去吃了晚饭，然后两个人溜达着往学校走。

“突然有些怀念我们这群人的高中时代。”走在曾经走过三年的路，宋曦自顾道。

简一和俞点参加艺考报考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毕业后两个人留在了杭州，开了一间工作室。

沐秋英语系毕业去国外读研，渐渐失了联系。

“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片刻后同尘也感慨道。

“嗯，你和唐然呢，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宋曦漫不经心的问。

“大一的那年生日，被他突然从身后抱住。那个瞬间，我觉得就是他了。”说完，同尘和宋曦相视一笑。

窗外的月光清浅，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宋曦想起他。他们在时光的流淌下纠缠错落。几年来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那个人真的出现过在她的生活里吗。

她一直没换过手机号。她需要的，只是那个人的一点点回应，哪怕一条短信，她还是想奋不顾身拉住他的手。

回答她的，似乎只有那封一直没有拆的信和那台未曾打开的笔记本。她害怕，看到里面轻描淡写的分离字句。

翌日上班，到了中午，宋曦和跟着她的实习生一起叫了外卖，吃饭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

“老师，你在医院工作的时间里遇见过最感动的事情是什么？”实习生看着宋曦问道。

宋曦想了想，说：“嗯，挺多的，一时说不上来。”

“我在手术室实习的时候，那个老师说，几年前的事故，颅底粉碎性骨折。平车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嘴里还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清创缝合过程中停了心跳。护士看到他手里紧紧握着的手机，打开是短信界面，赫然几个字：

‘阿宋，如果有来生’

他嘴里不停喊着的是‘阿宋’。医生护士唏嘘不已，短信没来得及发出去，护士一遍遍翻看手机，收件人的号码只打了九位数。”实习生说着，一脸惋惜道：“老师，你说那个阿宋知道吗？”

她抬起头，看见宋曦双手颤抖着捂住脸庞，身体微微颤动，拼命隐忍压抑而发出微弱的啜泣声。

实习生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试探着开口道：“老师？我去测血压。”便走开了。

很久，宋曦慢慢平静。“这世上，哪有穷其一生做不完的梦。”她闭上眼，咬着唇，喃喃道。

灯下，宋曦打开抽屉拿出那封信和那台笔记本。信上写着：

阿宋，那根糖葫芦，很甜。

纸的右下角写着一串数字，是笔记本的开机密码。

曲默记录了和她的点点滴滴，没有结局。岁月为这个故事划上了句点。

宋曦递了辞职报告，她要去感受一直向往的雪山高原和千年古城。

一年里她独自一人走过许多地方。

沈园，风铃亭 许愿廊。风乍起，成千上万的许愿牌在风中摇曳，当当作响。宋曦想：

我曾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也曾经这样思念过一个人。后来，我知他的负累，也懂他的骄傲，那就这样吧。如今，我要去爱那份细水长流的爱了。

柒

她该回去了。

踏上归程，宋曦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手机短信提示音打断了她那有些放空的思绪。

宋曦拿起手机，是苏与，她不由得笑了。

自宋曦毕业留院，苏与一直在她身边，给她所有他能给的。他对她是不一样的，宋曦感觉的到。

她不止一次地告诉苏与，她在等一个人。

苏与从来只是点点头。

宋曦走的那天，苏与在车站拦住她，郑重地说：“等你回来，我们结婚吧。宋曦。”

宋曦身子一震，深深地看着他，缓缓道：“苏与，你早知道，我等不来他。”说完，便走了。

留下他在原地怔怔出神，半晌自嘲一笑。

苏与是知道的。那场事故，他参与了抢救。事后，看到收件人只打了九位数的号码，如梦初醒。

阿宋便是宋曦。他不知不觉放在了心上的姑娘。

那时宋曦实习期已经结束，返校备考。他和唐然瞒下了关于曲默的一切。

宋曦走的一年里，常常收到苏与的短信，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知道，他想告诉她，他就在那里，等她回来。

她很庆幸，漫长的时光里，苏与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黄昏之际，夕阳西下。农家小院，炊烟袅袅。溪水潺潺，水流淙淙，撞在青石上溅起了净白的水花，叮叮咚咚。

“天气凉，回去吧。”苏与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远处的松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宋曦微微合上双眼，轻声道：“苏与，你听，起风了。”

他说：“嗯。”

宋曦转过头看着他，说：“苏与，我们结婚吧。”

他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声道：“好。”

续

天一点点暗下来，黑暗一点点漫上来。灰淡的高空挂着月亮，如雾又似轻纱的朦胧月光。星星带着清冷的微光窥察人间。

小屋里，前后忙碌的欢笑。炉灶里，火柴噼里啪啦飞溅着火星。昏黄的灯光里，腾腾热气氤氲而上。

“快来吃饭啦。”宋曦听到他们喊。

便大声回答道：“来啦。”

仿若回到了那片安宁、祥和的旧日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