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海三十年出头,在市中心从来没住过一晚,今天是第一次,没想到是住在医院里。
病房在十二层上,像是一幢住宅楼,且临着街道。但怎么看我都觉得自己的病床应该是后来加上的。病房设计时是每个房间三张床铺,这从天棚下挂着的金属轨道看得出来。一个病房有三个方形轨道,每条轨道恰好罩着一个床铺,倘若拉上淡黄色的布帘,便是三个私密的小空间。
我的上方没有。
如果他们都拉上布帘,我就像是一个搭了床铺在外露营的人,而且这张床明显比其它三张床窄一点。我进来放好自己的东西就在床上躺了一会。隔壁是一个很耐看,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听到她对着手机说个不停,像上海口音,又不全像,但能肯定的是不是外地人。从她的话中我能断断续续听懂是打给她几个叔叔,或是堂兄,意思是明天下午两点要动手术,叫他们提前过来,医院规定没有家属在现场,并且签字的话,是不允许推进手术室的。
停了电话,她出去了一会,一个人住院,什么事都得自己去跑,一个瘦弱的身子撑着一个让人敬佩的勇气,那是对生的渴望。
隔壁的隔壁床铺看护的女人说,我的床铺本来是刚刚打电话的女孩子的,上午隔壁床铺的人出院,睡在我这张床上的女人就要求医生搬过去。这么说,我睡的这张床还留着隔壁女人的体温。不知道这增加的床铺算不算违章,但对我来说,没有这增加的床铺,我可能还得等上几天。
床铺挨着窗户,这是我喜欢的。在什么也不需要检查的下午,我坐在床尾的椅子上,其实也就是坐在窗边。看一会带来的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过一会再转过头就见到斜土路的街道。
柏油路面因雨水地浸润显得更黑,像是刚刚铺上去的一样,白色、黄色的标志线也更加醒目。对面是一排门面房,好像都是卖药的。来来往往的车子无声无息中进入我的视线,又在视角里消失。
外面好像还在下雨,窗玻璃上有雨滴的痕迹,像是一个人流下泪珠,顺着脸颊滚动,一滴泪是滚不到一点距离的,如果伤心过度泪如雨下,就会用流到下巴,就不得不用袖子擦。这窗户上的雨痕细而疏,外面即便是在下雨,也不会下多大的。
三毛说,到墨西哥的第一个晚上,她没睡着,月光直直地由落地窗照进房间,心里无由地觉得没有人能理解的苍凉和孤单。这一夜,三毛张大着眼睛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地度过了。
我没三毛那么多想法,尽管我也临着落地大窗,没见到外面有月光,也没有异国他乡的风景。细雨下了一整天,此刻昏黄的路灯灯光里仍能见到乱纷纷的雨线。还好,我的心情并没有纷乱,也不觉得孤独。
九点刚过,我就卧到洁白的被服里,也挨着细雨编织的珠帘,渐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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