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阿忠，一匹自由主义的公马，从我个人的编年史中穿行而去。
那年头，从广州来悉尼的阿忠，是不知疲倦的。他紧盯着一种人，就是从大陆来澳洲后发迹的名流。阿忠在华文报章刊发的文字，专事揭短、揭短、再揭短。他的出名，不可阻挡。在悉尼中国留学生圈内，他像焰火一样耀眼。这与他脸上的憨态及痤疮，形成反差。阿忠脸部的皮肤过敏，状态流畅就还光洁，急火攻心或活得调子乱了，他的脸面就很不平滑。所以，别后又见，不用去问How are you going?
考虑到本文读者，不全是悉尼的同胞，交代一点阿忠当年的生存背景，是有必要的。1989年左右，来自中国的青年男女，在这块从海洋中鼓凸而出的土地上密集登陆，眨眼就达到四万名。和善的澳洲人，把这批带着方便面和电饭煲而来的青年，统称为中国留学生，尽管其中以求学为目的的，或不足5%。这批越洋者的旅行箱里，除了食品药品和生活用具，连社交礼物诸如檀香扇等，几乎人人配备。他们真像一营婆婆妈妈的业余排雷工兵，忐忑地走进了异国阵地。
还有一个滑稽的事实是，他们像是集体穿着大陆当年正流行的狼牌运动鞋入境的。这种白色皮质面运动鞋，再加上人肩一只牛仔布双肩包，只需两人以上叠在一框，就会因雷同而生出一种古怪的组织化。好在，英格兰后裔们不算尖刻，也不太重视中国人普遍重视的很多事情。那些优良的运动鞋，后来被劳动环境和无心洗涤，给双重污染了。几十年过去，人们在这群当初的狼牌使用者身上，没有读到狼性，他们埋头苦干的集体特征，更接近于对耕牛的摹仿。他们以略超负荷的劳作，及悄无声响的日积月累，让旁人在日后某一刻，突然惊叹于他们的整体性富庶。此外，他们生产的第二代，踏入澳洲超一流高等学府，已经比比皆是。这批现代中国人的香火，将在澳洲稳妥传继，已不容置疑。
这四万忧心忡忡的男女，最初连融入当地华裔族群都十分困难，早一步来自香港的移民，看待这批同胞后生，真的很像大陆北上广深居民看待豫皖打工妹。较早来澳洲的不少中国留学生，已经是地下工作者式的黑民了，他们向朋友问个好，都要先警惕地观察一下四周。这个远道而来的群体，每个人都嘎然终止了履历的既定走向，仿佛人人都要出演一个从底层向上攀爬的励志角色。回望三十年，厚道的澳大利亚人，起码赋予了这批青年以公平和尊重。这些宝贵的给予，超越了这批赌命青年当初的期望。我认为，那些影响中国留学生命运的澳洲政治家，是可以被喝彩的智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