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闻女言,仰天而嘘,嗒然若丧其耦焉。是时,女已气结,不能复言,惟嘤嘤啜泣也。生怜悯之,遂以手抚其背曰:“卿何伤心如斯耶?”久之,女曰“我即玉美人之妹也。非手足相亲,岂宛洛千里,不自量力纵三叶离魂以往来飘忽耶?”生诘问曰:“姊终何如焉?卿往来宛洛,得无所获乎?”
女曰:“姊虽气若游丝,其心不能遽死,惟胸口隐约起伏,状若縠纹焉。遂以异梦告之于父母,父若有所思,既而曰:尝闻神都有金生痴绝于丹青,尤以点染美人图著称于世。汝姊与之素不相识,何以有千里摄魂异事?何其怪哉!语讫复视榻上玉美人,则玉面潮红而息益弱,竟不绝,而清眸莹然矣。”生闻之,情不能已,竟无语凝噎。
女忽而起立,仰天叹息曰:“是夜,吾复与姊并卧,依稀辨梦径,纵离魂再之神都金府。荡荡者飘忽旬日,终大白底里:初,金生痴迷丹青,且天赋异禀,无论花鸟,遑论虫鱼,涂色于蕾则花开,绘之于羽则鸟飞;染就以虫鸣,鳞成而鱼游;且擅之善者,作美人图研墨必和以醇酒,至图成而美人皆酡颜,醉眼脉脉,尤为醉人。个中一女,乃金生之梦境神遇,既遇而铭心刻骨,以是醉心,既而迷魂。未几,复得“吴带当风”之神术,以是虽独出心裁,竟妙合千里,于无中生有,天外飞魂,宛洛金、玉竟合二为一矣!”
生讶异曰:“向者奇谈,今日实有,离魂因相识相知,有借有凭。岂千里之外,为一痴绝而无中生不可思议之奇情哉?是梦也非?果精诚而至性,天意得无玉成之乎?”女曰:“天意至巧!欣遇之而终败之,吾姊离魂为金生钟情所结。其身卧于宛,虽生犹死,离魂囿于洛,寄图而舞,且日点夜染,名为增色永驻,实则损精害魄耳。所谓乐极悲生,金生不足于玉美人之舞,复勾画琵琶,益之醇醪,朝夕旋弹;以是离魂忘形于洛,行尸猝倒于宛。吾意凿云舫穹壁,取姊精魂合其本元,哀哉天地不仁!痛于手方触壁,骤然有惊风掠空,掳姊魂依凭之壁像,席卷而去矣。吾亦为惊风所伤,病卧月余,几濒死。终仿佛吾姊,生而不生,死而不死,惟肉身如室,魂魄若主,虽出入无禁,奈何飘忽无着,游魂支离;如是,非生非死,焉置父母者何?念乎此,何暇他顾耶?”
生闻之且奇且悲,叹曰:“不意乃尔。”俄尔,谓女曰:“魏氏姊妹,一何可怜!卿欲我之宛一观乎?”女惊曰:“汝意欲何为?”答曰:“无他,或助益之。”女曰:“不必!”生默良久,女忽笑曰:“琵琶峰下有潭曰影,可往一观。”遂携手往“影潭”。“影潭”者,即琵琶峰之“搏手”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