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了。”七七说。
“哦。就是这个地方吗。”我说。
“嗯。应该是了。”七七说。
“那我们进去看看。”我说。
我看了一眼窗外。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烧麦店。半条街浓荫遮天。光线暗淡。各种私家车和路牌指示停在街边,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打开车门。过街。看着店名走过去。
店门口挂着一帘发黄的半透明挡风塑料片。我掀开看了看,狭长空间几无虚席,只有最里面一张桌子没有人坐,但摆满残羹剩炙。
收银台在挡风塑料片背后独占一角。七七立在收银员背后。望着墙,嘴巴和眼睛都在动。带丝鸡汤。虾仁烧麦。香菇烧麦。收银员在问,手放在键盘上。我看不到手指。手指被电脑挡住了。我立在七七背后。收银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我看不到手指。另一端在响。出出出出。小口子在往上冒一张小纸片。然后响动停止了。七七的嘴巴和收银员的嘴巴也停止了。
我说,我来付款。七七说,我可以付的,我有钱。我还是说,我来付。我打开手机支付宝,伸手去提了提吧台的二维码牌,让它朝外斜一点。那女的伸手过来抓住它。我看见她的嘴巴又开始动了。哎哎你挪它干嘛呢,就这样扫可以了。我盯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扫我吧。然后我说。打开手机付款码亮给她看。
我不能扫你。她说。还是你扫我吧。
怪人。脑壳有包。我嘀嘀咕咕跟在七七后面走开。
七七说,“还有别的位置吗?”
我说,“应该没有了。只有里面那桌还没有收拾。”
七七说,“那我们先过去坐下。我有点不想站了。”
我说,“好。反正服务员等会儿要来收拾。”
我们走过去。果然两个服务员拿着抹布和桶走了过来。
七七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转过头,看着我面前的海带鸡汤。
“喝不下别喝了,妈妈,”七七说,“看把你胀成憨妈妈。”
“七七才憨,七七不乖。”我说。
“嗯?我不憨的。我是乖娃娃。”七七说。
“憨娃娃说憨妈妈,肯定不是乖娃娃。”我说。
“要哦。哼。”七七说。
我真没喝。惨白的鸡骨头沉在碗底,像翻了肚皮的一条死鱼。我感到我的胃在不安地乱动。不是饱胀。肯定不是。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食客,是挤满蒸笼的有荷叶褶皱的烧麦。
“刚才,她们让我自己进厨房去报汤碗数量,是神马意思。”七七说。
“管它神马意思。”我说。
2、
门开了。我感到一股凉风吹到脸上。地砖是潮湿的。多肉植物和蟹爪兰那里淌着水。我背对门走过去,捡起院墙底下匍伏的一枝新蔷薇,让它靠上墙伸到外面去。然后走到花台前看了看,土里冒出一些绿色。白菜籽在发芽。
我走到丝瓜架那里寻找丝瓜。一只黑蜂躲在最高的那蓬叶片背后,飞来飞去,对着我嗡嗡嘶嘶。叶面被雨水打湿,层层叠叠相互交错。一群丝瓜花在与天凝视。天空只有一丝黑云,向东变淡,渐渐远去。
昨夜的雨水顺着书桌上方的伞布外顶端往下滑,哗啦一声倾溅在地。一只蚂蚁爬到书页边缘慌不择路。我对着它朝外面吹了一口气,飘下去了。然后它逃进草丛。然后它不见了。
“把这些墨水瓶拿出来干什么。我都忘了。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七七说。我在她房间的衣柜前走来走去。
我没有忘。它们躺在小书包里。我把它们全部掏出来,一一摆在地板上。
“这就是你高一的杰作。结果呢,一瓶都没用。”我说。
“初中买的。这么多了啊。呵呵。”七七说。
“我记得读高一买的。”我说。
“记不到了。”七七说。
“为什么你要买呢。买了还不用,”我说,
“你是要集墨水瓶吗。人家是集邮集钱,你倒好,集墨水瓶。没听说过谁家集墨水瓶的呢。”
“不可以集哦。我喜欢这些墨水瓶。超级好看。”七七说。
“集集集。给你放回去了。”我说。
我把它们重新收起来,装进保鲜袋,系好后再放回小书包。流到瓶口的胭脂绿染到我食指和拇指上。我走到水龙头那里去,把手伸过去打了一些肥皂泡。
3、
韶光易逝,彩云难追。
金蝉溘逝,苦旅一生。
2021,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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