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VID_01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恢复色彩。
天已亮,风掀开窗帘挠痒痒,胳膊让太阳晒得烫。
意识从休眠中唤醒。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头一阵刺痛,摸了摸,脑袋顶上三个包还在。
想起来了,放暑假,坐火车。
窗前的小木桌摆着塑料花。木板拼成的长椅硌得屁股疼。好无聊,从车厢跑到另一个车厢,看看有什么可以拆的零件。功夫不负我,车门旁边有个红色的铁疙瘩,拉一下,应该不要紧吧。
这是第一个包的由来。
车里真热,全靠天花板几个小到看不见的电扇吹风,茶炉居然还生着火。已经坐了两天,越往南吃得越好。铝饭盒里从纯白的米饭,逐渐多了菜和鱼肉。可是太烫了,等火车钻进山洞,拉开车窗,应该凉得快吧。
这是第二个包的来历。
隔壁车厢有个小姐姐好漂亮……
算了不说了。
车速越来越慢,发出难听的金属摩擦声,直到哐当停住,开始向后退,推上轮渡桥。
生锈的钢架外白茫茫,江面上层层团雾,什么也看不到。渡船急促鸣放几声汽笛,栈桥渐行渐远。传说中高耸的桥头堡,一面影子都没有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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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D_02
雨,没有停歇。
与其说细雨降临城市,不如说它原本就悬浮在街区。闯入的外来人冲破这薄纱,埋怨湿漉漉的见面礼。
越界筑路的尽头,奶黄色的西班牙别墅和笔直的水杉,支撑着新世界最深的触角。再往前,除了偶尔飞机轰鸣,见闻不到毫厘近代痕迹。菜畦和农居,一如过去的二十四个世纪。
外公就住在这两个世界的边缘。
一层楼的木屋,平缓的坡顶,繁复的纹饰,无不在宣称,和那些批量组装的洋房,格调完全两样。
换上新裁的小西装,吃送货上门的小点心。从乱石杂草的大漠荒山,漫游到泉水藤蔓滋养的圆润丘陵。
跟随外公拜访老友故知,从永不打烊的淮海路,到俯视一切的国际饭店。流水筵席,日夜笙箫。
霓虹灯照亮水雾,照亮冒险家的乐园。而短短几十里外,骤然跌落至黑暗,直到无尽的天边。
无论多近,都要乘三轮车。因为身份,因为聚散酒,因为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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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D_03
姐弟俩在人民河玩水。
一松手,红色的塑料小桶漂到河中央,够不到。
一条水泥船经过,不等喊船工帮忙捞,小桶被波浪推向远方。
看得出姐弟俩很失望。
不可以沮丧。
和英雄同名的你们,要活下去,要坚强。
在美丽的新世界,记住这最后的和平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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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他感到耳朵被拎起来,很痛。
“我说,让你过来帮我盯施工,你他娘的居然拿监控刷朋友圈。”中将一脸嫌弃,“还直播老婆孩子休假。”
“这是拨测任务,顺便...”他辩解。
“少废话,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下午两点到地安门开会!”
得嘞,回去吧。
电屏嘭的一声熄灭,残影在视网膜上留下一团蓝绿色的疤痕。他抓起笔记本和茶叶缸,快速溜向电梯间。如果没有视频麻痹注意力,他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座暗无天日的指挥所。
漫长的三分钟,电梯到达顶层,如同从地狱重回人间。然而门外还不是地面,山体中掏出两层楼高的隧道,几盏微弱的卤素灯,数不清的分支不知通向何处。
班车赶不上了,坐地铁吧。
他搭上轨道车,穿过遍地都是的施工区域,整个人沉浸在水泥烟尘和焊接火花中。工人各忙各的,无视他的存在。
一股疾风吹来,混合着机油、水汽和金属的气味。到站了。
穿过三道电动防护门,进入一个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空间。墙壁均匀地嵌满褐色的马赛克瓷片,淡黄色的水磨石地面打磨的光亮。台阶石边缘切削成弧线,墙角和立柱也被细心地做成圆弧型,没有一丝尖锐的棱角。
来得及上首班车。
两节车厢内空无一人。两排荧光灯管透着诡异的绿色光,像灯笼似的风扇把车外的凉风喷淋进车里。电铃响起,车门随着排气声咔哒合上,刺耳的交流声盖过风扇。列车缓缓启动,灯光开始变得不稳定。
他把额头顶在玻璃上,窗外隧道墙壁上悬挂的电缆,从蜿蜒的长蛇,逐渐变成一条长带。黄色的钠灯一闪一闪。
列车开始减速,过站不停。窗外忽然照射进一大片亮光,光斑在双层玻璃上留下重重叠叠的虚像。
就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无人的站台上挤满等待上车的人群。西装皮鞋,长裙披肩,格子衫电脑包,校服书袋,还有叼着鸡蛋灌饼的破洞牛仔……每个人向车来的方向张望,神情紧张,却又透着不曾见过的从容。
但也只存在了一瞬间。列车重新冲进隧道,扑入无尽的黑暗。离幻境所处的世界,越来越遥远。
(2/4) of T-END Condi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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