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苏轼《海棠》
湖里画舫纱帘半开半掩，丝竹管弦隔了夜色也靡靡入耳，王公贵族席间喝得面酣耳热，等夜深了就搂着各自选的歌舞伎回了房。
檀香木牌上刻的“红妆”两个字端正秀丽，朱砂涂就添了几分妖冶，这人瞥了一眼不自觉皱眉，在门口稍顿，握了握拳进门。
进门才算是隔开了外面的世界，房里布置意外清淡。伶仃一人在桌边，青丝用了只剔透白玉凿就的簪子挽住，白色衣裳在烛火下不大分明。
“公子您喜静，红妆才做这打扮，莫笑才好。”覆了半面的轻纱之下女孩子的声音婉转如莺。
“都来这里了算的个什么喜静的。”进门的人苦笑，在红妆对面坐下。
“床铺好了，您可要歇息？”红妆伸手打算揭下面纱。
“我在这里总还有个恩典能许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揭这面纱，愿不愿我都允你。”
“谢谢公子恩典，红妆当然是愿的。”手的主人没停，径直揭了面纱，然后走向床铺。
“这不急，你先坐下。我用这金子央你坐下好不好？”这人从袖口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官宦人家出身，兄长谋逆事败，你才被入了妓籍。”
“官宦人家倒是个好名头。旧事久远，我记不清了。公子的金子估计是要白费了，您不会收回吧？”笑声悄不可闻，如同房里燃着的细细香，弯弯曲曲，隐没无声。
“我蜀地的裁缝铺需要绣娘，你愿不愿去？虽然姑娘你是官家的，但是也不是不能赎你。”
“夜深了，公子您睡吧”，红妆不答，温声相劝，“如果您想要绣娘，不如赎了新进来的琅环。我在这里这么久都安稳了，少一个琅环我的生意也更多，再者琅环还是个清白姑娘。”赎官妓不是不可。钱是在哪里都能使的。
“这里待得久的大多不愿意出去，外面卖命，这里卖身而已，”红妆抬手，却是将对面人的杯子里的酒倒掉，换了一杯热水，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多谢垂爱”，喝光了酒，杯口朝下。
夜色如翻墨，星子朦朦不分明，乌云蔽月，月亮慢慢挣脱，光华皎洁更胜从前。
只听得哪里叹息，这一夜就这么过了。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讲故事的人是这么结束的，把缩在大衣里的手伸出去拿杯子，假装没看到对面抖鸡皮疙瘩的夸张动作。
“后来就没什么事了。”啜了一口，烫得抖一下。
“师父你知道为什么你喝水但是她喝酒吗？”问话的是小鱼，圆圆脸的小女孩，乖巧地添了点冷茶，发了问。
被问的人一怔，“大概她想要说的是，酒和茶，是不一样的吧。”
这个小女孩直到长大之后才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也都是以后的事了。
“欸，悟空，到你了到你了。”师父出神了，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就笑了。
作者注：
我猜，风月里打滚的人最易勘破情衷。暮去朝来颜色故，红妆终究是聪明的，却也是个不聪明的。她太傲，逢场作戏可以，付上后半生不行，海棠供人赏玩可以，但是生老病死由自己决定。
来访的可能是个英俊少年郎，接过几回隔水抛来的莲子，练会了几句纨绔子弟讨女儿家欢心的油腔滑调，就想来要真心，未免太便宜。这一回可能是被什么迷了眼，怜香惜玉的心思是真的，一时垂怜把海棠花细心护着。
海棠花自己却是不愿领受这等垂青，春心莫肯轻付。
下一话 www.jianshu.com/p/fe0abc34aae8【连载】围炉闲话（2）
为了大家能更清楚整个故事的架构，我把前言和目录也放上来。
最初与最终（目录也在里面）：www.jianshu.com/p/dc8c0e7fde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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