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三年留守的煎熬,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包括最亲近的人离开,今年十月小长假终于获得了一次出门散心的机会。第一站落脚点选在泉城济南,傍晚时分到达,放下行李简单吃过晚餐后,决定先去看看大明湖的夜景。
我们一家三口从北门进入,正值旅游高峰时段,夜晚的大明湖依然游人如织。正对北门的是一座安放着三足圆鼎的平台,鼎壁刻满蝌蚪大小的铭文,好多年没逛济南了,对这只鼎和对面的“曾公治水”浮雕画壁都没有印象,也全然不知里面的典故,后来看回廊中的简介才知道,曾公指的是北宋著名文学家曾巩,他在济南任职期间组织百姓疏浚大明湖,用湖沙修了“百花堤”,还为此赋诗一首:将家须向习池游,难放西湖十顷秋;从此七桥风与月,梦魂长到木兰舟。
随游人绕过明湖楼酒家和一座亭阁建筑便来到了湖边。正值秋高气爽,金桂飘香,大明湖的夜景清新宜人,岸边到处可见枝条婆娑的垂柳,丝绦般的柳线直插进湖水里面,与夜色中的湖石相映成趣。
沿途路灯映照得园区非常明亮,第一次来泉城,孩子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还吵嚷着要看明湖秀演出,我的思绪却总绕不开原生家庭的记忆。
我母亲的家庭跟济南这座城市有很深的缘分,上世纪三十年代我姥姥曾经随姥爷在济南住过几年,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他们租赁的房子就在大明湖附近。房东家的老太太和少夫人都是寡妇,家里开着大商铺,家资丰厚却缺少顶梁柱,需时时防人算计,因此就把前院的房子租给带女眷的房客,租金非常低廉,图个热闹和陪伴,不至于家宅很冷清。
白天姥爷去上班,姥姥在家打理家务,闲来便跟房东和其他家的太太们聊聊天,偶尔会结伴去大明湖游赏,记忆深刻的是雨天坐在游船里喝茶观景,听着雨滴打在荷叶上的沙沙声心旷神怡。然而我们这次来既没赶上下雨也无缘租到游船,自然享受不到听雨的乐趣。
姥姥是个庄户人,到省城开了眼界,那时候济南城虽然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但生活条件相当便利,商业也很繁荣。姥爷给姥姥定做了丝绸衣服和“解发脚”皮鞋,还添置了几件首饰,甚至撺掇她烫发,但姥姥是个受礼教束缚的传统妇女,始终不敢模仿城里太太们的发式。
同院的曹太太和张太太都会打麻将,房东婆媳玩麻将都会叫上她俩,夏天她们在花厅里玩牌,热了就托人出去买雪糕汽水,姥姥也会沾点光,她这辈子吃的第一支雪糕还是拜房东所赐。张太太的先生是位轿车司机,在当时算高级职业,她特别会来事且擅长烹饪,包水饺总要准备好几种馅料,有一回老家突然有急事来催,她把来不及吃的水饺都送给了姥姥,姥姥头一次知道对虾和螃蟹还能用来做饺子馅。
和姥姥最投缘的陈太太家境相对贫寒,她们家在大明湖里有水田,秋天会收获很多莲蓬和藕,做蜜渍的桂花藕分给大家尝鲜。我小时候听姥姥讲那些旧事,心中时时升起对游历济南的向往。
游济南,大明湖和趵突泉都是绕不过的景点。记忆中最后一次陪父母逛泉城是大二那年冬天,游人稀少,我们去了趵突泉,水绿得发蓝,萍藻氤氲着丝丝冷气,鲤鱼异常肥大,我们还参观了蝴蝶标本展览,在葫芦居吃过特色菜“糖醋鲤鱼”。
在大明湖边散步,往日的记忆一丝一缕都活现起来,伏在石栏上凝神眺望,亮着彩灯的游船在光影迷离的水中漂移,对岸被鳞次栉比的现代建筑包抄着,怀旧和感伤一并涌上心头来。
“明湖秀”其实是喷泉表演,用人造喷泉汲取湖水向不同方向散射,在彩灯映照下形成各种造型的水柱和稀薄致密的水幕,随喷嘴的转动,喷出的水流也似乎和着音乐翩翩起舞。水舞秀场地与灯火通明的“超然楼”遥遥相望,楼的倒影在粼粼波光中十分旖旎,用手机拍照却效果欠佳。
孩子看水舞秀兴致勃勃,我却对这种现代科技营造的艺术不太感冒,觉得成排暴露在水面的喷泉破坏了湖的整体美感,还有沿途那些灯箱广告也挺尴尬,即便是雨天来也找不到姥姥年轻时游湖的感受了。不管游人多么向往邂逅“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终是与昔日大明湖畔浑然天成的风景无缘。
第二天上午一早我们便赶去趵突泉,接踵摩肩的人潮让我有点头晕眼花。公园里拥挤到我都无暇赏玩李清照纪念祠的楹联了,更别提在葫芦居吃饭。好在头脑里还储存着复读那年老师讲对联的一些存货,游览时即兴给孩子补充了点文学常识。 后来在李苦禅纪念馆倒拍了好几副门联,可惜李大师的画作均属于禁拍文物。
从纪念祠出来转过一处跨院我们终于见到了趵突泉主泉,周围到处是高低错落举着相机的游人。在“观澜亭”前三股涌出的白浪浮在碧水中十分显眼。晴空下,古亭、垂柳、涌泉和水下的锦鲤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秋景。因为水底有泉眼,趵突泉的水都是活水,历经千百年的沉淀水质依然澄澈、清甜,“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原理在这里得到了印证。
今年夏秋之交降雨多,泉水格外茂盛,有几眼泉的溪流甚至溢出湖岸,汨汨流淌过石板路和沿途的排水沟。很多小朋友聚在溪流边玩水,我们则小心翼翼地穿过湿滑的路面出了北门,打算在中午退房前再去看一眼大明湖,路上给孩子买了支价格不菲的文创雪糕。
白天的大明湖平添了许多景致,原以为晚上灯光那么亮应该看得差不多了,结果发现几乎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湖边长廊隔开的水域里种满了荷花,虽然花期已过,荷叶依然翠盖高耸,饱满的莲蓬点缀在葳蕤的荷伞之间,站在长廊里几乎触手可及。
超然亭是来不及去了,明湖楼酒家前的空地上一双新人正在举行婚礼。看着不远处售票亭边浩浩荡荡的购票队伍不禁突发奇想,这对新人占用明湖楼摆结婚宴会不会扫了老饕们的雅兴?
为了接下来的旅程时间充裕,原本极渴望在湖中坐画舫的儿子不得不妥协,享用了杯竹筒冰淇淋后便同意返回。昨天晚上绕过的那座亭阁原来叫“得月亭”,柱子上的篆书楹联认不得,查了下手机,却搜到一首赋得月亭的诗:月照乾坤岂得私, 只缘近水倍光辉;况逢秋杪气犹爽,一笑从容尽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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