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一个人的魂。无论你去到哪里,它都扎根于心底深处。鄂西北的某个小县城于我,便是如此。
文/伶俐
市场上,又见竹笋,勾起了许多对故乡的回忆与怀念。对于竹子,我从小就不陌生,北方农村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基本上都种着竹子——意寓“竹报平安,富贵人家”。
在我四岁之前,我们一家,还有大伯、三伯家是住同一个院子里的,几乎四面都是竹林,那时,竹子还很粗壮,大的直径有碗口大小;那时,奶奶还年轻,六十出头,歩履轻盈,精神矍铄;那时,门前的竹林中有大伯种下的牡丹,三伯家的后院出门对着一口水井,有一阵子里面还养了两尾筷子长的鲤鱼;那时,我家的屋后有很大一棵皂荚树,我依稀记得奶奶把皂荚摘下来捶破当肥皂用。家门口种的竹子有两种,一种叫“山竹”,一种是“水竹”,山竹的节短一些,长得更粗旷些,水竹的节比较长,每一株都笔直挺拔,但相比山竹,多了些娇柔的意味。
可以说,我整个童年的时光都在竹林旁消磨。春天,奶奶教我认识了一种叫“酸杆儿”的植物,采下嫩芽直接吃,酸得直流口水,却吃得有滋有味,后来上学后知道学名是药用“黄芩”;夏天的中午,我经常一个人跑去大伯家的水竹园,看麻雀和画眉鸟在竹枝上蹦跳,享受竹林里的凉爽…三哥和四哥把五哥在菜园偷偷摘下来准备带去学校的黄瓜夺下来;小悦姐常和五哥拌嘴,互取外号“毛老鼠”(五哥名“恕”)、“鬼精儿”;三伯家门前种了许多花,家里有“宝贝”——三伯是保管员,家里有记工分的卡,那些发黄的纸片带给我童年无穷的乐趣;大伯家有杏树和梅子(李子)树,地边儿种有韭菜和金针(黄花),但我怕大妈,我从不敢私自去动,倒是堂哥们常常爬上树摘下果子给我吃,大妈也割下新韭送给我,还教我割完韭菜要用冷却后的“小灰”(柴火灶烧出来的灰)撒在根上,很快又发新芽。
关于秋冬季节的记忆很少,大概是秋冬季节的乐趣少一些吧,也许是我怕冷,冬天总冻坏手脚,只记得我总是晚上怕黑怕鬼,缩在奶奶的腋窝睡觉。对哦,我还记得某年冬天,彩红姐从外面回来(二伯一家很早就随二伯工作调动,一起离开老家了),抓起我黑乎乎的手按在热水盆里,任我烫得哇哇乱叫,硬是用肥皂把我整个冬天集下的污垢一次洗白。
在后来,因地势整体下沉,房子开裂,三伯一家搬到了二伯家的旧房子住,我们家也买下当时集体的“队房”,从旧居下个小坡,过一座独木桥就到了,新旧居隔着一条小河,那时河里的水还可以洗衣洗菜,小伙伴们常常一起下河摸鱼捉蟹。
再后来就开始上学了,工作了,越走越远。期间亲人们陆续离开:1998年奶奶走了,那年奶奶79岁,2001年大伯走了,终年62岁,接着2010年三妈走了,2012年大妈走了,2018年初,二妈走了……
生命中有些角色注定是缺失的,我的爷爷在我父亲一岁时就去世了,奶奶拉扯四个儿子艰辛成人;我的公公在我爱人九岁时去世,从此爱人他们兄弟姐妹四人相依为命,吃百家饭,得众人资助;就连我的外公,也在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就去世了……
在父亲的四兄弟中,记忆中最数父亲和三伯脾气暴躁,二伯很早就在外地教书,我最喜欢大伯。在我的印象中,大伯长年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的卡”衫,两个肩膀打着补丁,脚上穿一双草鞋,温和的脸上不喜不忧,戴一副茶色的宽边老花镜。大伯是队长,经常夹着账本和算盘,在那时的农村算是儒雅的人。对大伯,我从小就很敬重,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大伯将五儿一女拉扯大的艰难(大哥和我妈妈同龄,小悦姐最小,比我大八岁)。我也见过在开集体会议时,一群男男女女吵吵嚷嚷,对集体的工作之类的各种攻击,大伯沉默不语,任由众人纷扰喧嚣。对于此现象,父亲认为大伯过于懦弱,而幼小的我,有自己不同的看法,我虽总觉自己年幼无知,却对大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懂得”,或许是生活不易,或许是世事沧桑,大伯用这样一种“隐忍”,不温不恼地承受着。
我在同龄人中,可能是属于早熟的,从小乖巧懂事,最能感觉和把握别人情绪的细微变化。这些早期性格的形成,或许是在初中时期,同龄女生都在追琼瑶时,我从小学就在读武侠小说了;在六岁直接上一年级时,我已自学认了不少字,整天捧着家里唯一的一本书,汤显祖的《牡丹亭》读得津津有味;再往前追溯,在我上小学前,我已明白父亲对于只生了我和妹妹两个女儿的不满,我就对父亲夸下海口:“大伯五个儿子,如果哥哥们每人买一斤糖孝敬大伯,我就买十斤给您”…
阎连科的《我与父辈》,一直是我比较喜欢的一本书。这本书大概是在父母来广东和我一起住,我打算为他们养老,但两代人之间有很多代沟,在我和父亲关系比较紧张时买回来读的。我也希望我用一颗自省、赎罪的心去读懂、去面对、去关爱我的父辈。
人生百味,在我二十出头时,我就最爱蔡琴的老歌,深情款款;最爱喝普洱茶,回味无穷;最懂人多未必热闹,一个人也未必孤独。
父母陪我在东莞住了九年,我也多年没回老家了,2014年父母决定回老家县城居住,所以后面的暑假、寒假都有回去陪爸妈。但乡下的老家,却也有两年没去了。记忆中竹林环绕的旧居早已夷为平地,只能凭借儿时模糊的记忆和询问爸妈来还原,二伯、三伯也都年岁已大,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父母也两鬓斑白,沟壑丛生…
我想,以后回去的时间会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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