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从: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一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终结
我更想从:
“搁在哪里,搁在哪里
老虎衔起了雕像
朝最后的林中逝去
雕像披着黄昏
像披着自己的肺腑
灯笼镇,灯笼镇,不想呼吸”
开始
《镜中》完成时,他岁月青葱。这首诗,只凭借第一句和最后一句,抽掉中间所有,就足够以她的不能承受之轻飘浮在沉重的肉身之上,让所有心中藏有后悔之事的人,看到了梅花落于南山。美,让人屏住呼吸,体会濒死般的窒息之美。因此这句,火遍大江南北!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看她泅到彼岸,和自己登上一株松木梯子,都是危险的事情,如果她一直远去,除了登到高处,还有什么方法能延展牵念?
“危险的事情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不要问她骑马去了哪里,甚至连泅到彼岸的和骑马归来的是不是同一个她都不要问。唯有不是同一个她,这中间才容得了枯萎落下,深埋萌发。
“面颊温暖
羞愧,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面颊温暖,羞愧,低下头,回答着皇帝”的她,让人心惊肉跳,一面永远等候她的镜子,让人肝肠寸断!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尘世已经没有立锥之地。谁望着窗外,谁想起了一生中后悔的事情,梅花为什么落满南山?世间的所有问题,都比答案更像答案。因为问题永远指向自己,答案永远指向别人。
而《灯笼镇》,已是绝笔,人在异域,因卧床写就,字迹已经不甚清楚,朋友和编辑据字迹整理而成。谁都不想要的灯笼镇,心里装着火,不能自焚,难以自弃。“自设一个雕像”“灯红酒绿”中一个寂寞小镇的雕像,可以被老虎衔走的雕像。无处可放的雕像,老虎认得山林,老虎可以无数次进入的山林,成就了雕像最后的林中梦想。黄昏就是肺腑啊,肺腑的末日仍然是肺腑。 至于老虎,不知所踪。
2010年3月8日凌晨4时39分,47岁零3个月的诗人张枣在德国图宾根大学医院逝世,因为肺癌!
“灯笼镇,灯笼镇,不想呼吸”
灯笼镇,灯笼镇,不能呼吸!
此刻,一切才刚刚开始。阅读开始,传唱开始,误解开始,等待开始,怀念开始——
“那凶器藏到了地图的末端
我遽将热酒一口饮尽”
在《刺客之歌》里
“在你身上,我继续等着我”
在《云》中
“他最后吻了吻她夭灼的桃颊
便认定来世是一块风水宝地”
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
“仿佛过去重叠又重叠
只剩下一个昨天
月亮永远是那么圆”
在《娟娟》中
梅花为什么落满了南山?
谁听了一夜的北风?
落了一地的梅花下,雪有多深?
究竟那是什么人?
“我是张枣,我是一个诗人”
你看:所有的问题都是答案, 唯一的答案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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