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寿衣的男人

阿军有一个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怪癖，如果被人发现了他会被认为是“神经病”或是“变态”。可是，最近这件事的性质变了。

阿军喜欢缝缝补补，衣服上哪里有破的他都会补好，这看上去是件好事，而且很多人夸他是个好男人。会缝补的男人当然被很多人看成家居好丈夫，但也有人会认为阿军很娘炮。当然了这是一年前的事了，缝补东西倒是绝多数都不会放在心上，见阿军缝补的人多了去了。

吃饭的时候见多家里有人衣服破了，阿军连饭都不吃就找来了针线。真正让大家接受阿军是一件丧事，三个月前阿军隔壁老人去世了，他经过那去世人家门口时，见死者身上的寿衣袖口的线缝的不严实，他立马到家里把针线拿来跪在死者身边缝补起来。一边补一边说，“哎，这是对死者不敬啊！衣服破成这样鬼都嫌弃！”。一开始还不高兴的死者家属以为他蹲在尸体旁干些什么，听到他说的话就松下怒气匆匆的脸，卖寿衣的店家觉得是自己的疏忽连饭都没吃就离开了，临走时还把钱退还在桌上。

第二天“阿军敬重老人亲自缝补寿衣”传遍了乡里巷间。

第三天“阿军给隔壁老人亲手做了件寿衣”传遍了村里村外。

第四天“阿军开了间给老人做寿衣”的消息落入每个人耳里。

阿军老头在几天前到女婿家住了几天，第一天听了消息后大发雷霆，养活阿军近三十年年也没见他给自己缝补什么！第二天听到消息阿军老头气得差点晕倒，三年前老伴去世别说是寿衣了就是一只袜子也没见他做过！第三天他听到消息后就往家里跑了，回家时不忘在女婿家拿了老粗的棍子。阿军老头回到家时看到门口站成了一队人自己挤都挤不进去，他站在家门口大喊“阿军！阿军”，排队的王大妈费力的睁着已经混沌的双眼，她认出是阿军家老头连忙说，

“阿军他爹！你家阿军真有本事！缝补的活计都快赶上妞妞了！”

妞妞是隔壁村有名的裁缝，村里有一半的姑娘嫁衣都是她做出来的。

阿军他爹一听不高兴了！好家伙！骂我生个儿子当小媳妇！他啐了她一脸子口水奋力挤进人群终于看到被人包围的儿子，他喊了几嗓子声音瞬间被人声引到了别处，好像在他周围都是专门吸声音的磁场。他还想往前再挤挤，旁边不认识他的人被他的挤得一脸愤怒，还以为他也是来让阿军做寿衣的人，冲他嚷道，“排队去！没见大伙都一个一个来吗？！挤什么挤！”阿军老头不高兴了，挤得更凶，好不容易挤到桌前他使出浑身力气一拍！

大概是拍疼了，阿军老头用手在裤腿边使劲揉了揉，脸上通红。大家听到一老汉拍桌子想是故意引起阿军注意好插队，停顿了几秒后又嚷嚷起来。这时，大家忽然听到阿军冲着老汉叫了一句，“爹？”。阿军老头身边的人突然很自觉的让出一道给他让行。

老汉看到儿子无奈的表情说，“你这是什么情况？！”

阿军说，“我就给隔壁李奶奶缝了袖口，他们就......”

没等阿军说完，旁边一大佬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票子说，“我就插个队行不？我老娘让我给她提前订好寿衣，她非得要你亲自做的！”

老汉悄悄将手放到了红票子的旁边，眼睛盯着仔细看着，1、2、3、4？一件寿衣4张红票子？什么时候寿衣这么赚钱我怎么不知道？想那老伴的寿衣连半张红票没用到！他不确定的问，“这？寿衣？”

大佬琢磨老汉说得意思，他摸摸下巴，插队的钱还嫌少了？虽然自己有点小钱也不应该这样讹我啊！他没拿出自己鼓鼓的钱包，他隔着衣服小心再抽出两张，“这些，够了吗？”

老汉拿起桌上的钱放进口袋还拍了拍口袋使劲冲大佬点头。大佬这时皱着眉，老汉紧按住口袋起，只听大佬说，“阿军他爹啊，你看这插队的钱都这么贵了，寿衣的钱能便宜便宜吗？”

老汉放下紧按的手眼睛挣的老大，大佬赶紧安抚道，“一件三张？”，老汉没说话，大佬说“四张？”身边有人正吸着凉气，等到大佬试探加到“七张”时，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往着门外走去，老汉突然喊道“走什么走？都有寿衣都有寿衣！”阿军被自己老爹推到老娘留下的裁缝机面前坐了下来，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看着老爹。

大佬松了一口气准备把钱放进口袋，却被老汉拿去了。大佬不高兴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他们都没我拿出的多，你为什么要多收这么多？以为我钱多好欺负啊？！”

老汉拍着大佬的肩膀将他拉到内庭，回头冲外厅的人喊了一嗓子，“人人都能买到，别担心！要做什么式样的找我儿子，价格待会我来说！”人们一听老汉都这么说了又将阿军团团围住。大佬被拉入内庭，只听老汉对他说，“一分钱一分货，我见您也不缺那点钱，给亲娘做件寿衣应该选用最好的料子与人，我家阿军从小就喜欢缝缝补补，做衣服也都快二十年了，您付的钱多，我自然会让阿军注意要用一万倍的精力去做。总不能让您亲娘跟外面那些人要的寿衣一个款式吧？”。

大佬想了想，得！就这么着吧！

晚上阿军坐在灯下给老头补袜子，没注意吃完饭后老头就不见踪影了。等到他把袜子、外套、裤子全补了都找不到其他需要补的东西时，老头回家了背上背着装得满满的袋子。阿军上前接过老头放下的袋子，手感很轻，从外面摸上去像是布料？！

阿军说，“爹？这是干啥？”他还记得前几天他爹就是被自己一回家就找东西缝补的怪癖给气到姐姐家了。

老汉说，“没啥，你不是要缝补吗？我给你带了这么多布就是让你好好做几件的。”

阿军说，“爹，我没答应给他们做寿衣。我......”

老汉虎眼，“我答应了！”看到儿子脸色不好他又好声说，“你不是喜欢缝补吗？怎么现在我看开了你又不干了？！”

阿军说，“我只是会缝补衣服，不会做。”

老汉劝道，“没事，隔壁村的妞妞不也是慢慢自己琢磨会的吗？你都有这怪......习惯二十年了，还能没她厉害？再说了，你不想试试做件完整的？”老汉见儿子眼睛里有光闪过赶紧抓住机会说，“试试？”

阿军点了点头，“好，就先试试。”

阿军在当天晚上通宵做了件寿衣，从没想过自己喜欢的会被老头认可，阿军兴奋不已连续三天没睡觉一直在做寿衣。老汉每每送饭到他房间时都想问问做得怎么样了，外面有人在催了，可是他都忍住了，他不想打断儿子正有的劲头。到了第三天送晚饭的时候他看到儿子躺在床上睡觉，连他进门带倒椅子发出的声音也没惊醒。老汉吓了一跳莫不是他这几天没睡觉吃不消去了？他哆嗦着的右手食指放到了儿子鼻翼下，啊！有呼吸！老汉放下饭菜到了前几天刚派上用场的裁缝机旁，地上已经有了几十件寿衣！没想到啊没想到！

阿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睁开眼看见自己老头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还糊涂的脑子顿时被电了一下，忽然就清醒了。他看见地上的寿衣都没了，他问，“衣服呢？”

老汉说，“都给他们了。”

阿军忐忑不安，“怎、怎么样？”

老汉突然就双眼通红说，“儿啊！这些年都是我不好，把你逼得连自己想干的都不敢干了！你放心以后你想干什么我绝不反对！你现在就放心的做你喜欢的事！”

阿军还是不明白说，“寿衣怎么样？他们不要？”

老汉满脸笑意说，“要！当然要！怎么不要！他们个个都抢着要呢！你现在开工！外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不过，不能全部都是一个式样，你得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寿衣。”

阿军问，“怎么变？”

老汉反被一句倒是被问住了，一会儿看看袋子还剩的布匹，一会儿看着窗外经过的小媳妇，恍然说道，“寿衣上面加几朵花或是不同的花。像是野花野草都可以！颜色也可以换换！”老汉的脑袋突然像是被别人打通了，里面装满了不同的寿衣款式、寿衣颜色，那些老汉自己脑子想出来的寿衣好像都长着一张张美丽的脸正冲他微笑。老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儿子，阿军没念过几年书更没学过画画，但是那天晚上他画了好几幅寿衣服饰，就像从电视上看到的名人设计衣服一定会画的设计稿。

老汉看到画像时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要的。阿军又改了很多次，老汉还是不满意。后来阿军干脆动手做了一件，“设计图”还是与自己与老头知道的千差万别，不如动手做一件哪里不行改哪里。第一件按照老汉说的寿衣做好给老汉看时，老汉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这！就是这！我说的就是这个！”阿军松了一口气，还是动手更好。

老汉现在每天都会在外面晃荡很久，吃完早饭、中饭，他都会出去走走。有时路边的野花、街上小媳妇、搬用工的大汉，野花的形状、人们衣服上的装饰品都有可能是他下次想出来的寿衣的原形。就这样，白天一有灵感凸显，老汉就会告诉儿子，而阿军听到老头的想法后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将它画成只有自己才懂的画面，老头也曾说过，“这样一来，隔壁村的妞妞想偷看也看不懂”。

隔壁村的妞妞最近老是会不经意间经过阿军家新开的寿衣店。老汉一看见她路过恨不得将寿衣全收起来，但考虑到怕村里人说闲话，“衣服做出来是给卖人的，怎么老是收起来”。这时老汉会笑眯眯朝妞妞打招呼，说，“哟！妞妞啊！进来看看？”妞妞知道他看出自己的意图，微红说，“我就买菜经过，这就回去了”。妞妞走后，老汉对着身后做寿衣的儿子说，“哼，还买菜？谁都知道她家向左走几步就是他们村最大的卖菜的！跑到这来买菜？谁信！还不是想看我们家的寿衣然后自己改成平常穿的衣服赚钱！”。

像是想到了什么，老汉一拍手，手上最新买的好玻璃杯子掉在地上碎成渣了。他快步到儿子身边说，“阿军啊，我们改个名字怎么样？”

阿军说，“什么名字？”

老汉说，“店的名字。”

阿军纳闷，“我们开店了？”

老汉这才想起，儿子一直都是满脑子想着寿衣的做法，开寿衣店的事阿军一直没放在心上。老汉曾问儿子要不要买什么装饰，儿子说随便；老汉问店的名字叫什么，儿子说随便；老汉说哪天的日子是好日子就请几个亲戚老家里吃吃饭，庆祝庆祝，儿子说随便。这一随便下来，老汉最后决定什么只是象征性问问儿子的一件，一听到儿子说随便他就好办了。

家里的事最后都是老汉办的，而阿军就在后面做他的寿衣。

想到这老汉就将事情趁儿子停工的空当简单说了说，儿子听后只“哦”了一句又继续裁剪布匹，接着下一件寿衣。

老汉拎了一桶白油漆与一桶红油漆，他将墙上的“寿衣”二字用白色油漆刷掉，换成了红色油漆刷了大大的“裁衣”二字。傍晚妞妞经过时，见到改名后阿军的店，本来自己店里的生意就比之前冷强多了，要是阿军店改开与自己一样的店，那自己还有什么生意了？！妞妞在阿军家门口与老汉吵了起来，阿军在家里听到外面声音越来越大，只好出门可见到与老头吵架的人时，他愣住了，是阿琳！他迫不及待上前一步，站在老头身边朝妞妞小声叫道，“阿琳？”

老汉听到儿子说的名字，也是愣了。没想到这个妞妞竟然是儿子小时候就喜欢的女生。真是巧了！记得阿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跟老伴说，“我不想念书了！”。那时老头有点着急还打了他，自己废了多大劲才让阿军挤进村里唯一一所由大学生教的学校，他倒好年了几年不想念了！打着打着，阿军受不住了，跟他说了实话，说是隔壁班的阿琳出去打工了，他要跟她一起出去。知道儿子的解释后，老汉哭笑不得，最后只好骗着儿子说等到了初中阿琳就回来了。儿子一开始还是各种难缠，时间一长没见阿军说什么以为他都忘了，可是如今见到儿子看妞妞的眼神，他知道他的儿子又回到了五年级。

阿军以前没少找过阿琳，只是碍于老头没敢明里找。后来时间一长，他就放在心里等着阿琳的出现。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不过，现在倒是好了，终于等到了。

阿军现在除了做衣服还有一件能转移注意力，就是追求阿琳了。他现在规定自己每天只做三件，其他时间都在阿琳身边转悠。等他做衣服的人每天都有十几人，似乎每个人都得平均摊上三天做一件新的衣服。老汉从一开始的发脾气到现在算是看开了，因为女儿前几天跟他谈话说，“你想啊，现在阿军要是追到了阿琳，你现在就是把村里与隔壁村的衣服都垄断了啊”！

老头不知道垄断是什么意思，女儿说，“就是说......就是......”她也说不出来。

旁边一路过的人白了一眼老汉说，“意思是村里跟隔壁村衣服现在什么衣服都要你们家做了”。

老汉这才想起妞妞是隔壁村有名的裁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