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学校里的树悄悄的吐露嫩芽,也不知道何时已经长满树叶。那些高大挺拔的白杨落了一地灰色拨浪鼓,一束束,一条条,像是败落的花儿。至于为什么叫拨浪鼓,没人知道,反正大家都叫拨浪鼓。小时候还觉得新鲜,初中以后就见怪不怪了。
三月以后,天空就下起一场飘飘扬扬的雪,别高兴太早,那不是真的雪,而是飞扬的柳絮。如果有微风,走在微风中,一不小心就会跑到嘴巴,脸颊,眉毛上。很多人不喜欢飞的到处都是的柳絮,但是我超级喜欢飞舞的柳絮,总觉得它们活的很潇洒,很自由,也很浪漫,想飞多远就飞多远,想飞哪儿就飞哪儿,想在哪儿落地生根就在哪儿落地生根,和蒲公英的命运很像。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课间休息时,大家都站在走廊上晒太阳超吹风。我在教室里正低头看书,听到有人喊李丹宁,有人找你。我抬起头望向窗外,以为是我妹妹,心想我妹妹好久不来教室找我,她找我什么事。然后,我就看见窗外一个熟悉的脸庞,不由脱口而出——妈。我赶紧往外走。我妈在窗户外面看到了我,用她清脆的声音又喊了我一声丹宁,我赶忙说,妈,我这就出去。
我心里先是一惊,又是害怕,家里不会出什么坏事儿吧。我走到我妈面前,说妈您怎么来了。我妈和我爸很少来学校看我和妹妹,另外刚从家里回学校还没几天,离周末放假还有一个多星期。我一看周围都是我班的学生,就拉着我妈下去了,走到教学楼前面通往大学校门的路口处,这里没什么人,说话也方便。我心里不由害怕起来,生怕我家出事。我妈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说,这是给你和你妹妹的零花钱,你们先凑合着花,省着点花,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你们也多理解一下我们。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说这些话,心里的不祥预感更强烈了,难道我妈又要离家出走。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问我妈怎么了。我妈说家里一分钱也没了,这是我刚从你姥姥家借的钱,担心你两在学校受委屈,顺路给你们送过来。我说我爸呢,我爸怎么没来。我妈说他在学校外面。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妈说的话,反正心里就是很难过,我突然很想离开这所学校出去挣钱,就像李蕊爸爸说的一样,下半年李蕊就能出去挣钱了。
我妈说你爸说要种草莓,家里的粮食全跳了买成草莓苗。我一听我爸要种草莓,心里又是喜又是怕,害怕最后血本无归。我担心的说,草莓苗很贵吗,我爸买了多少。我妈说一棵草莓苗一毛钱,买了一万棵,花了一千块钱下本,也不知道收成怎么样。反正你爸想种,想了很久,说要是不种草莓,他心里始终放不下,既然他把种草莓当成正事,我也不说什么,就是苦了你两跟着一起吃不好穿不好。
我不由担心地说那能卖多少钱,草莓很值钱吗,种了有人买吗,谁来卖草莓。妈妈说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你爸想做的事儿没人能拦住,不让他做他心里又放不下。我想说些丧气的话,但是看到妈妈就说不出口,只好鼓励妈妈说,不管怎样,先试一试吧,就算不成功就当花钱买个教训。我妈说也只能这样了。
妈妈给我钱以后就走了,再三嘱咐我和妹妹千万别不舍得花钱,别不舍得吃饱饭。回教室时,我正好碰上趴在围栏上的林凯,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赶忙低下头,不用说刚才他肯定看见我妈给我钱了。
每次不想碰见林凯,每次偏能碰见林凯,真是躲都躲不过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林凯看到刚才的一幕会做何感想。
回到座位上,李少阳问谁找我,我说我妈来了。李少阳说你家没事儿吧。我点了点头说没事儿。李少阳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妈,你妈看上去好年轻,好漂亮,比我想象中年轻漂亮多了。我很意外,在我印象当中爸爸妈妈好像并没有很漂亮很年轻,可能是亲人,很容易忽略这些外在。李少阳这样一说我不由问他爸爸妈妈年纪多大了,李少阳说四十多快五十了。李少阳爸妈比我爸妈年纪大,因为他还有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姐姐,他姐姐都上大学了。虽然我不知道李少阳的家境如何,但我从李少阳口中或多或少了解到他家境不错,至少比我家强多了。我家没有有钱的亲戚,也没有住在县城的亲戚。
我和李少阳说话时,林凯进了教室直接忽略我的目光径直走向讲台,回到他的座位上。看情形,他又误会了我,以为我和李少阳有说有笑走的很近。林凯进教室时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一副冷脸,好像全世界欠他二百块钱似的。碍于李少阳,我没有转身回头看林凯。
这下,我和林凯误会更深了,像是中间有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我真后悔当初拒绝接受林凯的好意,如果不是我执意拒绝他,也不会闹的不欢而散。
英语第一次摸底考试,我和李少阳,高玉堂并列第一。说实话,我很意外,李少阳和高玉刚也很意外,甚至英语老师也很意外。也许因为这次考试吧,英语老师很是器重我们三个得意门生,我们班的英语从之前的倒数第一变成第四名,一下进步四个名次。
英语老师深受鼓舞,更加有信心教好我们英语。班主任也是对我们充满信心,相信我们的英语成绩在韩老师的带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也许是这次考试吧,英语老师好像格外关注我的英语学习成绩,上课动不动就点名提问我。我和英语老师的关系不知不觉就加深了,时不时会聊聊天。
我知道英语老师是从县城调过来的,我特别想了解城里的学生和我们这些学生有什么区别,学的有什么不同,他们是怎么上课的。我对城里的学校有一种朦胧模糊甚至什么也不懂但又好奇的感觉。韩老师告诉我,城里的学生和我们这里的学生上课不一样,城里的学生会做各种各样的实验,而且英语都学的非常好,他们都会上寒暑假辅导班。我第一次听到这些,心里更加向往城里的学生上的课,那会是什么样的课堂呢,什么样的上课氛围呢。我想都想不出来,只能按照韩老师说的理解,那就是城里的学生和我们上的课完全不一样,但是我们的课本完全一样。
周末放假回家,发现家里没人,不过我和妹妹习惯了,直接去地里找我爸妈。在去地里的路上碰见出门的李蕊,我们都很激动,毕竟好久不见。李蕊还像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包括她的个子,还有她扎的低低的马尾辫,一点都没变,只是她的马尾辫长长了,已经到她后背上了。我和妹妹和她站在一起,一下就对比出来了,我和妹妹都长高了,都比李蕊高,而李蕊身高一点也没变。不过,李蕊还像小学时那样特别瘦,瘦的像是一个支架。
我妹妹扎起一个低低的马尾,马尾有食指那么长。李蕊一见我和妹妹就拉着我和妹妹去她家坐一坐,我和妹妹见她特别热情,就没去地里找我爸妈。到了李蕊家,李蕊给我两一人倒了一杯热水,还拿出零食让我和妹妹吃,我们一口也没吃。
李蕊坐下来后,就拿起针线织毛衣,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虽然小学冬天时,我们会打毛线笔套,但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打毛衣。我觉得打毛衣是那些新婚妇女打的,而不是我们小孩子做的事情。我一直都以为我们还是小孩子,还像小时候那样小那样什么都不懂。
我妹妹一见李蕊打毛衣,立马来了兴趣,她问李蕊怎么打,打了多久才打成这样,还要打多久才能打完。我妹妹还问她打给谁的,李蕊笑了笑说打给她爸妈哥哥,一人一件。我妹妹不由夸赞她,说她打的又好看又紧实,我妹妹从没织过毛衣,没打过毛线笔套,她那么懒的一个人才不会动手打毛衣。我妹妹的手娇贵着呢,比谁的都娇贵。她这是被逼的才动手干活,要是有一点办法,她才不会动手干活,别说刷碗洗衣服。在她看来,刷碗洗衣服干农活都会伤害她的手,伤害她手上的皮肤。对此,我觉得她过于矫情,大题小作,我很是瞧不上她这种做法,但谁让她是妹妹呢,不管她干不干活,我都不会说她一句,也不会在爸妈面前告发她。所以当我听到她对织毛衣发出的一番言论,对她大吃一惊,没想到她对打毛衣还挺在行。我都不知道这些,没想到她能提出好多一针见血的问题。
李蕊笑了,说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会打毛衣,不过你会打毛衣太阳肯定从西边出来了。看来两年不见,李蕊对我妹妹的印象还没变。我妹妹笑了说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我们听完哈哈大笑。李蕊说也对,不过你们两肯定不会织毛衣,我刚开始也不会,后来学一段时间才学会,现在还没学会收针,学会收针才算真正学会打毛衣。
我不由问李蕊怎么开始织毛衣了。李蕊说她在学校没事的时候就打毛衣,每个女生都打,不仅仅是她织毛衣,而且她班的女生还会给她们喜欢的男生打毛衣,打完送给他们当礼物。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立马问不怕学校老师发现吗,要是学校老师发现会不会让学生叫家长或者开除学生。李蕊笑了,笑着说那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这不正常吗,同学之间送礼物怎么了。我说女生送给男生还正常吗。李蕊说有什么不正常,大家都这样,你不这样才不正常。
难道是我的认知出现了问题,还是城里的教育和农村的教育真的完全不一样,这要是在我班里这样光明正大给异性织毛衣送礼物,那班主任肯定会让叫家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这样一说,李蕊笑了说,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不一样,我们学校没人管,就像放羊散养一样,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就行,我们女生上课还打毛衣呢,老师也不说什么。我惊讶地说上课还打毛衣那还怎么上课啊。李蕊笑着说我们上课跟玩一样,和你们肯定不一样。
我被李蕊说的开始好奇她们学校上课什么样子,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是不是和英语老师说的一个样子。我只能从李蕊的只言片语里得到一点点信息,而且最后拼凑的上课画面还不确定是不是和李蕊口中说的上课相符。不过,我觉得她学校比我的学校好一点,至少学校不阻拦男女之间做朋友,互相送礼物。
李蕊还告诉我她们上课的时候,好多男生都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突然就想起了杨帆,只有杨帆上课的时候会打瞌睡但是也不敢公然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想李蕊的课堂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会那么懒散,那么自由,那么随意。我忽然羡慕起李蕊上的学校。
李蕊告诉我们,她要去实习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可能去苏州有可能去深圳,她说她的那些学姐学长们都是去的苏州和深圳,而且实习以后都留在那里继续工作,一个月工资挺高的。我听着像是李蕊在向我炫耀她很能挣钱似的,好像她已经去了苏州或者深圳已经在那里挣了不少钱。她还告诉我说苏州和深圳那里没有冬天,一年四季都很暖和。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城市,因为我特别怕冷,特别怕冬天,要是以后我也参加工作,我就要去南方,我想好了我要去上海,去不了上海我就去深圳。除了这两个城市,我哪儿也不去。
李蕊又问了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说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说有,因为当着我妹妹的面儿,要是被她听去,她肯定会口无遮拦的告诉我妈,告诉我妈以后这就是大事,天大的事,后果不堪设想,我觉得要是我妈知道以后,她肯定比我班主任还狠,说不定她会找到学校里来,狠狠骂一顿那个男孩子,不让他来招惹我。
李蕊笑了,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就把燕子给李少阳写情书的事儿说了。李蕊认识燕子,我们之前都在一起玩过。李蕊说我早知道燕子喜欢李少阳,可是李少阳不喜欢她。我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因为我不知道燕子从小学就喜欢李少阳,在和李少阳做同桌以前,我对李少阳都无感,说实在的,他除了学习好,真没有什么地方让人眼前一亮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蕊又告诉我一个过时的秘密,她说小学时我们班好多女孩子都喜欢李少阳,我更加诧异和震惊,就问李蕊是不是也喜欢李少阳。李蕊说我才不喜欢他,他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喜欢他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空气一下安静下来。我只好没话找话说,你爸爸还种花吗。李蕊笑了说,早不种了,自从他不当老师以后就不种花了。我心里替李蕊爸爸惋惜,也替那些花儿惋惜。
我和李蕊又说了一番话,一直到李蕊爸爸妈妈从地里干活回家。李蕊爸爸见我和妹妹在他家坐着就说丹宁,我见到你爸妈了,他们还没回家,你两在这吃晚饭吧。我和妹妹一听赶忙说不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李蕊爸爸说你们先别着急走,再说会话,好不容易来一趟,再怎么说也要多坐一会儿,以后李蕊参加工作以后,你们想见面都见不到了。
我被李蕊爸爸说的伤感起来,顿时很不舍,很不希望李蕊参加工作。我知道李蕊参加工作以后就会相亲然后结婚,过不了多久就会生孩子。这样想来,感觉时间特别特别快,一眨眼我和李蕊都长大,长成大人了。我们不过是十六岁的孩子,怎么一眨眼就成大人了。这是多么出人意料,多么措手不及的一件事。我之前都没想到会这么快,那时我一心盼望长大,现在长大后,我瞬间又不希望长大了。长大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一回事,一长大就代表着失去,然后就是不停地失去。其实,在这之前,我们并未意识到我们拥有这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简单,纯真和浪漫。
这些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远,剩下的越来越少。
从此以后,我和李蕊再也没有见过面。我只是碰到李蕊爸爸时,问问李蕊的情况,李蕊爸爸轻描淡写的告诉我,李蕊参加工作了,相亲了,嫁到外地去了,生孩子了。那时,李蕊才二十出头。我真不敢相信,如果不是李蕊爸爸亲口告诉我,打死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我看来,李蕊和我一样,我们小时候曾经一起憧憬过向往过我们未来的生活,以及我们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李蕊家吃饭时,我和妹妹就回家了。回到家的时候,爸妈还没从地里回来,那时已经晚上八点了,天早就黑了。我和妹妹蹲在我家大门口,一直等待我爸妈回家。之前我和妹妹有说不完的话,去李蕊家回来以后再也没说过一句。
过了好久,我妹妹才说姐,我饿了,饿的肚子难受。我看着满天飞的星星,那些星星特别小,有的特别亮,有的特别暗,看上去像是我折叠的那些小星星飞天上去了。我不知道它们还记不记得我,但是我心里很难受。不仅仅是因为妹妹说的那句话,还有李蕊说的那些话,很快 她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没接妹妹的话,妹妹又重复一遍说姐姐,我饿了,要不咱们去小卖铺买点吃的吧。我只好带着妹妹去街里的小卖铺,刚走到胡同口时,我爸妈就喊我和妹妹问我两什么时候回家的。我妹妹顿时委屈地哭了,哭着说妈,你们怎么才回来,我都饿死了。我爸急忙说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我妹说吃什么都行,我饿的肚子疼。在我印象里我妹总是肚子疼,干活时肚子疼,饿时肚子疼,她一说肚子疼,我就想笑,不过这次我没笑。因为妹妹她哭了,哭的很委屈,也很伤心。我觉得饿一顿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可能我妹妹被李蕊参加工作多少受到影响了吧,可能刚好触碰到她内心柔软的地方。或许,她内心也是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感,害怕自己和李蕊一样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挣钱,然后嫁人生子。
我爸一边安慰我妹妹一边说今天晚上改善生活,买油条吃,你们还想吃什么。我妹妹一边哭一边擦眼泪说吃什么都行,我就是饿了。我妈在一旁没好气地说,我们都干一天活了,一顿正二八经的饭都没吃,你饿一顿就饿哭了,真没出息。我妹听完哭着解释说,我顿顿都吃不饱,我姐不舍得花钱,不舍得让我吃饱饭。我当时听完真想踹她一脚,急忙说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饱饭了,是你自己不吃的。我妹哭着说你不吃我怎么好意思吃,那我不就成了吃饱蹲了,整天不是吃就是吃,就跟猪一样,人家现在正长身体,能不吃的多吗,要是吃的不多,能长高吗。我妹说的让我苦笑不得,她说到猪的时候,她自己都笑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爸见这情形急忙说,你到底是哭还是笑呢,你又是哭又是说话,看来还是饿的轻,还是有力气,饿的厉害哭也哭不出来说也说不出来。我妹听了破涕而笑。然后,我们都笑我妹妹。
我们进家以后,我爸去买油条去了。买回来,我们大吃一顿,当时油条还是奢侈品,想吃还吃不上。现在让吃油条也不吃了,生怕吃一口长肉。不过妹妹说的是真的,学校里的饭确实吃不饱,我和妹妹是女生,一顿饭吃学校卖的那种两个圆馒头,吃完不一会儿就饿了。其他女孩子也是一顿吃两个馒头,但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像我和我妹妹一样总感觉没吃饱。主要是学校的馒头看起来个头挺大,轻轻一握,馒头立马就缩了一半,我爸说是放的酵粉太多,馒头里都是窟窿眼,肯定吃不饱。更别说男孩子了,我有次在学校见杨帆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就那他还说没吃饱。
吃油条时,我妈问我爸买了多少钱的,我爸说五块钱的。我也不知道当时一斤油条多少钱,我爸买了五块钱的竟买了一大兜,那时的塑料袋可比现在超市里三毛一个的塑料袋大多了,因为我记得我们吃了两顿。
快吃完时,我妈问我爸那一张假五块钱的票花出去没。我爸说就是用那张五块的票。那时假票特别多,尤其是五块的假票更多,反倒是五十和一百的假票少。因为当时的人都没那么多钱,五块钱就相当于现在的五十,能买好多东西。我爸对钱也不上心,经常接到各种各样的假票,而且他也不会认假票,也摸不出假票和真票的区别,就因为这,我爸经常接到假票,假票接多了我爸都有阴影了,每次接钱的时候都让我妈去拿,让我妈分辨是不是假票。我爸说这张五块钱的假票就是从卖油条手里找零钱时接的,这次又回到他手里去了。我妈问他没认出来吗,天天摸钱的人,不可能摸不出假票,他肯定是浑水摸鱼,知道那张五块的就是假票。从他手里出来的假票,他还认不出来吗,就是装的,装认不出来。
我以为我们白吃了五块钱的油条,后来偶然间听我妈说他给我妈说我爸给了他一张假五块的票,让我妈再给他五块钱。我妈狠狠骂了他一顿说那五块钱就是从他手里接过来的,他现在又装聋作哑当好人,我妈说是不是从他手里接过来的假票,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是他不承认,死活都不承认,我妈说反正没钱给他,就先赊着吧,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没想到他没生气也没说别的,一脸赔笑说那也行,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
我原以为我妈不会给他那五块钱,没想到,卖完草莓,我妈就让我把五块钱给他送过去了。我妈说他不仁,但不能和他学,不过从此以后,我爸妈再也不在他家买油条了。
那些年假票特别猖獗,胡同里的一家邻居自己做小本买卖,我们当地做粉皮粉条。他家也没什么额外收入,只卖粉皮粉条,他家做的特别好吃,好像有自家独门秘方,好多人慕名而来买他家的粉皮粉条。
我听我妈说,他骑着自行车驮了两大筐粉皮粉条去卖,一口气骑到台前县,在那全部卖完了,竟然没人讲价,卖了五百大洋兴冲冲回家把钱交给老婆时,他老婆才发现全是假票,没一张是真的,怪不得人家不讲价,什么便宜都让人家沾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老婆气的大病一场,再也不敢让他跑那么远卖粉皮粉条。
因为这件事,他家一气之下不再做粉条粉皮,也不再卖了。谁登门上他家买,他们才会做。那时候,老百姓谁要是接到假钱,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连哭天喊地伸冤的地方都没有。谁收到假票,谁就认倒霉。我爸吃了几次假票的亏以后,就对识别真假票上了心。那时,普通人手中没有验钞机,也没有能一眼识别出假票的机器,但是说激光灯可以识别出假票,也没人用激光灯。从那以后,我爸再也没接过假票。
我妹问我妈在地里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家。我妈说在地里浇地了,地里刚栽完草莓苗,头三天特别重要,一天要浇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要浇上一个星期,这样草莓苗才容易成活。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再浇四天,就不用管了。
没想到,我爸我妈这么快就种上草莓苗了。我妹问我妈总共种了多少,我妈说种了将近两亩,种在那块大方地了。我和妹妹都没见过草莓苗,也没见过草莓植株什么样子,不由对草莓好奇起来。我妹就问草莓植株长什么样子,我妈说明天我们去了地里就知道了。
我和妹妹的伤感就这样被草莓苗治愈了,特别希望第二天赶快到来,这样我们就能见到草莓苗长什么样子了。
早上,我和妹妹醒过来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把我们屋子照的亮堂堂的,看上去又大又敞亮。妹妹喊了三声爸妈,结果没人应声。不用说我爸妈一大早去地里浇草莓了。我和妹妹两人赶紧起来,我起来负责做饭,这样爸妈回家就能吃到热饭。我们做饭后,爸妈还没回来。我和妹妹就等不及了。我们实在想看草莓苗长什么样子,就把热饭打包送到地里去了。
一路上,我妹妹的心情都很愉悦,时不时哼起歌,想起什么歌就哼什么歌。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最近教了一首《送别》,全校就一个音乐老师,所以教的歌曲一模一样,我比妹妹早学一年,那时还不知道这首歌影响力有多大有多广,只是我听着特别好听,尤其是全班大合唱更有感觉。我两一路走路一路唱这首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那时候,不管唱歌听歌都是听曲调,曲调好听了就觉得好听,曲调不好听就觉得不好听,歌词很少听到心里去,也不会注意歌词里写得什么,虽然记住了,但真的对此没有任何体会和感触。那时候,也不觉得这是一首特别伤感的歌,只是单纯觉得朗朗上口,特别婉转动听。
我和妹妹走一路唱一路,到地里时,太阳已经升到当空中,快要爬到我们的正头顶上。远远的,我就听见我爸喊我和妹妹的名字。开始我没听到,妹妹耳朵灵敏比我先听到,她停下唱歌说姐,咱爸看见咱两了。我这才停止唱歌,但是耳旁还回荡着这首歌的曲调。
到了我家地里,我和我妹妹都惊呆了,原来这就是草莓苗,这就是我爸妈倾尽所有家产种的草莓。我很激动,我妹也很激动,那一棵棵的草莓苗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小孩子,地面湿漉漉的,草莓苗的叶子有的枯萎有的绿色,但不是那种正常的绿色,看情况还没缓过劲儿来,还没真正活过来。有的草莓苗一看就已经成活,绿油油的,伸展着腰肢和脑袋,看上去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很好奇。它们的叶子周围像是有刺一样,是锯齿状的,妹妹开始不敢碰,害怕扎到手,像是它们会吃人似的,妹妹伸出手试着去触摸,我在旁边吓唬她说哎哟好疼哦。我妹瞪我一眼说我从小不是吓大的,我可不像某人胆子比老鼠还小。我妹说完勇敢地朝着草莓叶子摸去,我静静地看着问她什么感觉,我妹说没什么感觉,就是和其他庄稼一样,不过叶子有点硬。妹妹说完,我也摸了摸,好像在摸一只刚抱到我家小狗的头一样。
放眼望去,别处都是绿油油的麦苗,就我家这一处是匍匐在地上的草莓苗,看上去又孤单又壮观。我妹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转过头又摸了摸另外一行的草莓苗说,姐姐,这就是草莓吗,以后它们会结草莓吗,我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东西竟然会结出那么好的东西来,这真是太神奇了。我妹像是从城里来的孩子,好像从没下过地,没见过庄稼似的。
不过,我理解我妹妹的心情,因为我和她一模一样。我很激动,也很喜悦,甚至不敢相信,还有觉得很伟大,觉得我爸妈伟大,也觉得草莓伟大。因为我爸妈相信草莓是好东西,相信草莓能卖不少钱,是爸妈慧眼识珠,把它们卖回来,不久的将来结出很多很多草莓来。
妹妹问我姐姐,你说这些草莓会开花吗,它们需要开花吗,还是不用开花就能结出草莓,就像麦子一样不用开花就能结出一大束麦穗。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麦子需要开花,只是开的花太小了,容易被人忽略,开的小不代表它们不会开花,不开花。妹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慢慢站起来,脸上都是笑容,都是兴奋,都是诧异。我们不知道未来草莓会结多少,会卖多少钱,我却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希望。这希望让人热血沸腾,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流泪,忍不住哽咽,忍不住趴到地上亲吻拥抱大地,亲吻拥抱这些草莓苗。好像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马上就要来了。
妹妹冲着我爸大喊一声爸,田野太辽阔,根本听不到回声,不过我爸还是听到了,我爸回了一声丹宁,我在这儿。我爸在远处不停地招手,我妹就冲着我爸站着的方向跑去,飞快的跑去,我都没见过我妹能跑那么快,我也没想到我妹妹会跑那么快。我担心妹妹不小心绊倒,就在后面说小心别摔倒。可是妹妹顾不上,她一边跑一边唱歌,我听不清她唱什么,但是我知道她的心情很愉悦,像飞了起来,像是生出一双翅膀自由自在的飞翔。
原来,人间可以这么美好,美好的让人像是到了天堂。我不知道天堂的样子,但我相信天堂是有天堂鸟的,我妹妹就是那只天堂鸟,纯真无邪。
我跑过去后,爸爸扶着扎在土地里的铁锨正看着井水前进的方向和位置。我提着吃的说,爸,给你和我妈送吃的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浇完地,快到晌午了也该吃饭了。我爸喊了一声我妈说来吃饭了。我妹大喊一声,妈过来吃饭了。我妈这才站起来,原来我妈在麦地里拔草。那些野草看上去和麦子差不多,只不过长的特别高,比麦子高出一大截。在田野里长大的孩子,都知道这种野草是不会结麦子,虽然它和麦子长的很像,如果不细看的话,还真以为它也是麦子。它也开花也结果,只是结的麦穗里是瘪的,麦粒不能吃。每年爸妈都要在麦地里拔这种野草。爸爸说这也是麦子,只不过不是那种能吃的麦子,这是麦种,改良麦子品种可以用。
我对此不太懂,也不太关心,不懂为什么改良麦子品种会用到这样的麦子。我打开饭盒以后就说,你们慢慢吃,我们看着地,要是井水流到头了就告诉你们。爸爸和妈妈在旁边没种草莓的地方席地而坐,两人边吃边聊,时不时看向草莓,看向我和妹妹。
这块大方地,除了种草莓,还种了一大块西瓜,另一边的地头处种了一小块麦子。这一大块地有三到四亩左右,很大很大,每次我和妹妹秋收掰玉米时总觉得到不了尽头,从这头到那头可远可远了。
我看着浇地缓缓流淌的井水,井水流的特别慢,怎么形容呢,反正低洼处流的非常快,地势稍为高一点,好像就不往前走了。我也不知道这象征着什么,但是我感觉好像是我们遇到的困难,路平坦时就好走,路崎岖时就走的不顺利,好像水和人是一个道理。人有人的人生,水有水的命运。我好像明白一点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我觉得心里又是喜又是悲,不过这次是喜大于悲。
妹妹去了前面不远处的西瓜地,那块西瓜地和这块草莓地完全不一样,好像草莓地是亲娘养的,西瓜地是后娘养的,因为草莓地是湿的,西瓜地是干的,干巴巴的,该浇地了。我妹喊着说,爸,西瓜地也该浇水了。我爸回了一声知道,等草莓地浇完这几天再浇西瓜地。
妹妹在西瓜地一会蹲在地上在一会站起来,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反正她去了就没想回来。我妹妹的好奇心可比我重多了。我坐在地沿上,看着那些幼小的草莓苗,心想三年以后这些草莓苗才会长大才会结出又大又红又好吃的草莓来。三年,三年这个数字之前觉得好短,这时却觉得像是一个人生阶段,三年就能初中毕业,也能高中毕业。三年好像一晃眼就过去了,什么都没留下。眼下,我就要上初三了。我顿时觉得三年看上去不起眼,却过的最快,去的最是不经意。
我对草莓一点也不懂,就以为它和其他果树一样,至少需要养上三年,三年以后才能开会结果,我没问过爸爸草莓是不是像我想的这样三年以后开花结果。这些草莓看上去要比一进地头时那些草莓鲜活透亮,看上去像是活了过来,重新有了生命的活力。
我妈又重新做的窝窝头,我爸又用油熟了我妈腌制的豆瓣酱。还好,还有月饼。我在家能不吃窝窝头就不吃窝窝头,我妹和我一样,我两在家两天紧着月饼吃,反正在家时间也不长,只吃两天就回学校里了。
回学校时,这次我妈比之前给的生活费多了五十大洋,不过没让妹妹知道,担心妹妹知道后又乱花钱。妹妹问我妈多给了多少,我妈说多给二十,你们一人多十块,能省着点就省着点。我妹知道我妈说的是她,也就不敢说什么。我妈唠叨也就是唠叨这几分钟,一到学校一切都好了。所以,就先忍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次回到学校以后,我和妹妹的饭量都增了不少,一人一顿三馒头,这次总算有吃饱的感觉了。天气越来越热,学生们也把棉袄脱了,改穿毛衣毛裤,好像就这样步入初夏的季节。北方的冬春是分不开的,也是分不清的,除了冬夏分明以外,其他时候穿什么的都有。刚过完年,男孩子们的厚棉袄就脱了,女孩子们还穿着。再过一段时间,男孩子们穿的更薄了,女孩子们才把棉袄脱掉。男孩子的火力好像比女孩子的天生都要旺,都要高,耐寒抗冻。
到了这个季节,只是有的人穿着厚毛衣毛裤,有的人穿着薄毛衣毛裤,里面穿什么的都有,但都脱不掉那身校服,摘不掉贴着几年级几班的校牌。
我没想过我能和林凯重归于好,尽管我没有抱有任何希望。那是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宣布解散休息时,男生们都在单双杠那展现他们健美的身姿。乡下的学校不比城里的学校,通过课外的娱乐项目都能区别出来。我们的娱乐活动很少也很简单,当时的主要的流行娱乐项目就是单双杆,不仅男孩子玩,女孩子也玩,好像那些年主要流行就是健美操,有些少男少女玩的特别溜,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有的还学着电视里玩那些高难度的动作,比如托马斯,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高难度动作。
我想,他们如果进了国家体育队,那可了不得,绝对是一流的人才。生在这样一个落后破旧的地方,谁会发现他们的天赋呢。就算体育老师发现他们的天赋,除了鼓励他们几句,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们的天赋就这样被埋没在乡村野外了。
像这样被埋没天赋异禀的人才,在农村一抓一大把。那些老师们肯定也见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老师们努力培养他们自己的孩子,努力让他们走出农村,到更广阔的天地,才能有机会施展自己才华,在大城市里大放异彩,独秀一枝,小地方肯定用不着这样的人才。
我天生不喜欢跑步,不喜欢上体育课,不喜欢运动,只喜欢静静地坐着,就算在一个地方做上一天一夜,我也不会眨一下眼,也不会动弹一下,更不会对此有所怨言。我就是一个好静的人,和好动的人完全成反比。
单双杠那里围满了人,乌泱泱一大片,我也不喜欢凑热闹,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正好我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别人也别来打扰我,这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也是我所有的世界。我正坐在沙坑发呆,就看见林凯走了过来。我以为他找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于是把脸转向一旁不看林凯,心里想别走过来,千万别走过来。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儿。等我回过头时,林凯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操场里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顿时后悔起来,不该那样对林凯,更不该自欺欺人口是心非。没多久,口哨响起,大家匆匆忙忙跑向刚才解散的地方集合,到了集合处,体育老师说了几句就让解散了,同时下课铃声也响了。我们一节体育课就这样上完了,虽然每个人都说上体育课就跟玩一样,玩着玩着一节课就过去了,但是对我来说,体育课简直是活受罪,我特别恐惧上体育课,更恐惧短跑比赛,尤其一百米冲刺,只要我知道体育课有一百米冲刺,我肯定想办法逃课,能请假就请假,虽然最终还要参加一百米冲刺,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我真希望一周一次的体育课就此取消,能不上就不上,就算上体育课也别比赛短跑,短跑能要了我的半条命。
回到教室以后,大家都沉浸在体育课的快乐中,听他们说的津津乐道,我实在理解不了他们的乐趣。也对,我理解不了他们的乐趣,他们也理解不了我的乐趣。
如果没什么意外,可能我们就这样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度过初二下学期了。老天爷却不会让人安安稳稳度过平静的一天,好像不兴风作浪,人们就不知道珍惜这些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日子,好像也就不会感恩度过平静的每天。
那天晚自习,轮到我值日打扫卫生。班里的卫生都是晚自习结束以后打扫一次,一天一个小组。打扫卫生时,由于我没有拿到扫帚,只好倒垃圾。学校垃圾站在我们操场的最靠里的一个角落里,正好和学生的厕所对称。虽然我是一个女生,但是脏活累活我都习惯了,所以也没觉得倒垃圾有什么。
班里的垃圾桶是一个大铁桶,一次性能装好多垃圾。我提着一桶垃圾往垃圾站走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当时吓的我啊了一声,我这个人一到晚上典型的就是一有风吹动就是草木皆兵,勇气和胆量令人堪忧,只要一个人走夜路,总感觉身旁到处都是飘着的孤魂野鬼,可能和我小时候看电视剧《西游记》三大白骨精那一段时被吓住有关系,从此我就对黑夜和鬼魂留下抹不掉的阴影。我吓的跳了一下,连垃圾桶也不顾上提随手一扔就往远处跑。虽然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但这个角落偏僻,教室里的灯光也照不到。
这时,我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跑什么跑,李丹宁。我一听声音熟悉就问你谁啊,我认识你吗。我跑到光亮处一看才知道是林凯,林凯显然没料到我胆子会那么小,他笑的合不拢嘴,腰都直不起来,右手捂着肚子,看上去非常好笑。他一边指着我一边笑的说不出话,我觉得又丢人又生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回去捡垃圾桶,继续倒垃圾。
当我把垃圾倒完走到光亮的地方时,林凯本来不笑了,看见我走过来又笑起来,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胆小如鼠么,至于笑成这样吗。我心里很气愤,要不是他吓我,我也不会是刚才那样,他还好意思笑。但是我嘴笨,越是生气越是说不出一句话。我这人不能着急上火,一旦着急上火,舌头和嘴巴就跟不上大脑运转的速度。我假装没有看到他,提着垃圾桶扬长而去。路过林凯时,见到林凯笑成那样,如果说我没有打他的心,那是不可能的也是假的。我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让他再觉得捉弄人好笑。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子小,还这样故意捉弄取笑我。
想到这里,我就哭了,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他怎么能那个样子,怎么这样欺负我取笑我,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吗,还是觉得我不会发脾气。我心里窝着一团火,觉得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真想狠狠打他一顿,以解心头之委屈。
可是教室里的垃圾不是倒一桶就完事了,班里的人太会造垃圾,白天看还没觉得有多少,晚上一看堆在一起就像堆起的一座小山,垃圾桶里装的再多也要跑个三四趟。我要是不倒完班里的垃圾,就没法回宿舍睡觉,就算我回宿舍睡觉也睡不安慰,早读时班主任有时比我们学生进教室还早,这要是让她看见昨天夜里没有打扫完卫生,那她肯定大发雷霆,要是来个狠的,罚我们这组值日半个月,那我们组的人不得恨死我,看见我就像看见仇人一样。
我回到教室又乖乖得把垃圾装进垃圾桶里,提着垃圾桶就往下走,这次要是林凯敢再戏弄我敢再笑我,我一定不会原谅他,这辈子都别想让我原谅他,以后我和他势不两立。我以为林凯早就走了,走到原来的位置时,发现林凯还站在那里,不过这次他没笑。我看见他也装作没看见,直接越过他往垃圾站走。
我刚倒完垃圾准备转身时,又吓了一跳,一个人杵在我面前,如果说我没有大叫就已经是胆大了。我刚要喊,那人说李丹宁,今天我算是见识你胆小了,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比针孔的眼还小。我不说话,拿着垃圾桶就砸,既然他惹到我了惹毛我了,狗惹急了还跳墙咬人呢,我也管不了那么多,那一刻我咬人的心都有了,我也不嫌垃圾桶脏了,像是紧紧拿在手里的一件武器,夜里黑不隆冬的,朝四面八方砸,要是真砸着也不能怪我,反正夜里我没长眼睛。
林凯见我真急眼了,不像是开玩笑急忙躲一边,和我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说李丹宁,你来真的啊,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滚,你给我滚。林凯站在我面前,我早就不拿垃圾桶砸他了,要是砸伤他,我又解释不清了。
我越过林凯就要过去,林凯就跟了上来。我说你滚,没听到我说你滚吗,是耳朵聋还是我说话声音小。林凯没想到这次开玩笑过火了,我生气的是他明明知道我胆小还故意吓我,我被他一吓,虽然住校但是宿舍厕所在外面,夜里我都不敢出来上女厕所,另外我晚上肯定睡不着了。我不像别人那样经得住吓,我爸妈还有我妹都知道我胆小,他们都不敢和我开这种玩笑。有次我还被吓出发烧了,打针吃药都不管用,后来还是邻居提醒说去看看巫师吧。我爸带着我去看了巫师,巫师给我叫了叫魂儿,我才退烧。
至于怎么叫魂,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那人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说的什么,只见他拿着一枚针往我几个手指头上扎了几下,全部扎出了血,也没吃药,发烧就退了。从那以后,我家里人都不敢随便吓唬我。
林凯不停地说对不起,李丹宁,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懒得和他废话,懒得听他解释,第一次觉得他说话那么让我心烦意乱,我气的浑身发冷,直打哆嗦,双腿发软,我咬紧牙关往教室走,却说不出一个字。
回到教室,我把剩下的垃圾装进垃圾桶里,我出去倒垃圾时,林凯站在走廊上好像在等我。这次他没再解释什么,还好他没再说什么,要是他再说什么,保不准我有什么过激行为,说不定拿着桶朝他狠狠砸去。
当时,我情绪特别激动,不是那种兴奋的激动,而是生气的激动。我这人不生气是不生气,平常看着老实巴交的一个老好人,但是别惹到我,惹到我就会翻脸,还是翻脸不认人,六亲不认。要是我和林凯动手打架,我肯定打不过他,但是他手里什么都没有,我过度生气时什么狠招都会使出来。垃圾桶可不是现在用的塑料垃圾桶,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铁桶。
这次,我和林凯真的决裂了,关系一再降到冰点以下,看来想要修复成以前那样,根本不可能了。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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