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12日 星期一 天气晴 最高温度15度
亲爱的女儿,妈妈想记录一下昨日的事情经过和妈妈的成长,眼下这对你可能没有显而易见的作用,然而等你长大后想要探索自己内在的时候,这一幕幕或许会对你有用—— 你和母亲的关系模式,互动方式,母亲的心智模式,等等,这些都在潜移默化中一点一滴地塑造你的人格,每每想到这点,我都不禁后背发凉,因为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而生气,为什么而恐慌,又是如何把这些自己消化不了的情绪传递到你的精神世界里的。当我成为一个自动化运行的人儿时,当我身处自己的情绪情感无法自拔,看不到你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时,我被淹没,你被忽视,过后我细思极恐,拼命思考,怎么办,如何改善我们之间的互动问题,可又常常不得法。女儿,希望你能谅解,作为母亲的我,曾经有过如此多的挣扎,想要脱离原初的生命轨道,虽然不完满,但这份努力是真实存在的,我曾为此自责、神伤,痛苦、迷茫,甚至怨恨过,对你也是又爱又恨,如此多的冲突曾存在于妈妈的内心世界里,当然,这并非是你引起的,是妈妈自己内在关系的冲突,在你身上的投射,等等。
你现在一定还不明白,看不清。有时候,妈妈也看不清你,看不清自己,看不清我们的关系纠葛,很想找一个精神分析师做一个长程的精神分析,碍于财务状况,只能暂且搁置,暂且自我摸索,相信未来会有这样的机会,探索自己的生命密码。
让我来说说我们是如何相爱相杀的吧。
昨天早晨,我醒来时已是6:20分,虽不算晚,但时间也已不够充分,简单做了点粥,洗漱了一下就叫你起床。爸爸去外地出差,前一天的晚上家里只有我们俩,你入睡时已是10点整,待我要睡时,又觉房内阴森,想和你拥在一起,于是把你抱回主卧,你睁了睁眼,继续睡去。起床时间到了,显然你还没有睡够,我叫的费力,终于在6:40多点时来了个河东狮吼——起!床!穿衣服!被吼起床的孩子有多不情愿,我怎会不知,年少时我几乎每天被父母“骂”醒,经常闹钟也叫不醒,上学迟到是常有的事。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假,感觉每天的觉都不够睡,起床着实是件痛苦的事。
关于我自己起床的困难,可以写几千字来描述过往种种。然而如今面对你的时刻,你正好和我相反——你不知道什么是早,什么是晚,你没有概念,也不在乎去的晚不晚,你没有我的焦虑,而我想把楞我的焦虑“植入”给你,让你自己着急,这并不好用,而我也庆幸自己没有做的太过火。
然而,昨天早晨已失控,面对仅余的10分钟和一个衣服都没穿好的孩子,我的大脑被愤怒和慌乱占据,我逼着你涮牙,你呢就躲,你想离开卫生间,我把门堵住,勒令你必须现在就刷,你开始撇嘴,委屈的啜泣,我说“刷完再哭!” ——打个岔,那时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然而在那一刻,我的心智空间余额不足,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唯有暴力破门。
你刷完牙,我强调你没有时间吃饭了,穿鞋拿上书包走,你哀怨的瞅我,屁股坐下就拿起筷子要吃面条,我忙着收拾什么,瞥见你吃面条的样子,觉得可怜,就让你吃了几口,然后给你喝了几口粥,带上前天晚上买好的面包出发了。
上车时已是7时14分,如果正常的路况,勉强还能卡着点到校,然而还没出小区门口就开始堵车,南面修路,把车辆压力都挤到了我们小区门前这条路,我一步步往前挪着车,看着流逝的时间愈发着急和恼怒,原谅我对于上学迟到有如此深的恐惧,我一面告诉自己,迟到是你要面对的事,而非我的事,可又清楚你还是个孩子,无论在谁看来,迟到更多是父母的问题。我太怕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我也害怕面临被批判的眼神哪怕只是想象中的评判——因为我根本看不到啊,可我依然不能把这些恐惧驱走,彼时彼刻,我的天空已塌,我的自我已碎。
我的焦虑自然而然会传递给幼小(弱小)的你,我的愤怒无处安放,它升起来,以掩盖了我的破碎感,让我用这种方式暂且躲一躲吧。我一路飞奔,也有对你的情绪宣泄,对你抱怨着路况,也扬言以后再不起床就揍你屁股——请相信,那时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准备按此策略实施。我常常讨厌自己关键时刻的“不忍心”,那是温柔吗,不是,只是一种放任、骄纵,并非发自心底的柔情。
你一路无话,或者是我听不见你的话。对了,你是说过什么的,但是声音很小,小到我一句也没听清,更无心去聆听,所以连问也没有问你说的是什么。如今想来,你大约是在试图安抚我吧。但那时的我滑落到自己的世界里了,我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一心想着赶快到学校的大门口。
我想,如果是我自己上学,快要迟到,或许都不会有如今的焦虑强度大。人,最怕用自己想象的画面吓唬自己,简直世界末日。而我,就坠入了这想象出来的末日的黑暗中。
到学校门口时,已经7时30分了,门口稀稀拉拉还有几个学生一起进门。是啊,任何地方都不乏迟到的人,但像我这么焦虑的可能很少见吧。我“勒令”你把未吃完的面包放下,你收好后给了我,然后下车了。我看见你向前走的身影,有些无力的样子,心中泛过一丝心痛,然而很快就被愤怒重新淹没——我认为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你,来增加你的恐惧,甚至不惜是被抛弃的恐惧。我很快决定当天晚上七点半来接你,在没有提前知会你的情况下。我想象着你可能会有怀疑、不悦、难过,当然也可能你会随着同学老师开开心心地玩去,但这一决定让我有了惩罚的快感。
我虽打定了主意,但这并没有让我的情绪消退,我无心开车,找了个路边停下来,熄了火,想先处理自己的情绪。我很快睡着了,醒来时已过八点,我顾不得情绪好没好,继续赶路。路上有修路,又是很堵,到了学校就开始学习心理学课程,困扰我的是亲子关系的议题,我想从别处寻找答案—— 我该不该惩罚你? 我该如何改变这样的局面? 我是怎么了?
后来我找到了曾奇峰的课程,找到里面关于亲子关系的议题,开始逐字阅读,令我神智清明了好多。
他说,“父母是什么人,比父母怎么做更重要。”这是自体精神分析学家科胡特说过的话。比起我自己,我更相信这些研究人心的心理学家,仅这一句,就把解决问题的矛头指向了我自己。也把我关于惩罚的念头打消了——你何其无辜啊,盯着你看,不如多看看我自己的问题。
曾奇峰说,人格健康的父母,即便不知道任何育儿的方法,也可能培养出健康的孩子。而有的人,即使完全按书上的方法来,也可能养育出人格不健康的孩子。他提到好父母的一个特点是“清爽”——在关系中边界清楚,不黏黏糊糊;能够自得其乐,不太依赖他人;处理事情立断果决,不拖泥带水;也尊重他人的边界,不搞模糊不清的关系等等。
仅这一条,妈妈就不及格。光你我之间的边界问题就够我反省一阵子的了。
他还说到一点:父母某一方未处理的早年分离创伤,可能使其害怕跟孩子分离,孩子的成长会被他看成是对自己的抛弃,所以会不自觉地做出阻碍孩子成长的事情。
记得他曾说过,孩子某一方面能力的弱化,是因为父母的攻击把孩子无能化了。我虽知道,却没有更深的体会。如今想来,很多的“帮助”都是对你能力发展的阻碍。我内心还把你当做三四岁的孩子,给你买衣服买小了,才意识到你已不再是那么小的身子了。我是不是不想你长大,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分离创伤,只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是一个弃婴,孤独地长大。没办法,这也是排行在中间的孩子的一个共同命题——被严重忽视。先不说它了。
我问自己,准备好了你的离去了吗?
看看我夜里把你抱到我床上的行为,就知道我在心理上有多依赖你了。我以为我知道了父母的爱指向分离,就已准备好和你分离,看来不是的。我的爱还是指向融合,还没有独立起来。
明白了这些,我心里有了谱——界限、分离、独立、不投射焦虑。我要先能自己愉悦自己,做个清爽的人。
下午早早地出发接上你,带你去看了电影《姜子牙》,我们俩都很喜欢。回家的路上你睡着了,到家也迅速爬到床上,我没有紧张作业的问题,你自己后来在床上把作业写了,不到十点我们入睡了,我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如同上学这件事,作业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要放下我的在乎,相信你会慢慢接过接力棒,把自己的学习、生活梳理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主要是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虽然出门依然没有太早,但我已不焦虑,没有争执,没有负面情绪,看你下车后离去的背影,默默祝福你渡过愉快的一天。
宝贝,愿你有个从容、淡定的妈妈,这个礼物,将由我送上。Best wishes!
妈妈 于2020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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