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随想

因为人会自动构建连续关系，所以破碎的镜头才能连贯。追求完整感似乎是身体某个基因的自动运行，而且从不停止。追求完整仿佛成了生命进行下去不可或缺的动力源。然而矛盾的是，这个世界的存在方式是破碎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完整、圆满、完美才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因为矛盾，相克才能相生，有此才能有彼，有此必定有彼。

无论直线看起来是多么完美地连续延伸着，它始终是由无数破碎的点排列起来的。虽然看不到点与点之间不可相融的距离，却不可抹杀这距离的存在。在时间这条直线上同样如此，每一秒就是一个碎片。不，每一秒就由许许多多碎片排列在一起。许许多多到底等于多少呢？能力所限，我无法知道。

距离能否消除呢?我想是不可以的。中学学习化学的时候，知道了金属渗透这一现象。是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呢？还是课本上提到的？抑或是在参考书无关痛痒的边角上呢？追究这个神奇的遇见，显得更加无关痛痒，然而却有一种浪漫在里面。我想，人们应该不想忘记突然在转角遇见的那个一见钟情的人。然而时间走得太快，它把那个人身上的所有都拆解成了碎片，一片一片地流走了。于是，只剩下模糊的样子，和越加工越清晰的欣喜和遗憾。从此，那天那个转角的那场雨让你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了。记忆，也许是人生最大的碎片，最不真实的碎片吧。

跳过自我营造的浪漫，回到金属渗透。两块不同的金属叠在一起，在时间的作用下，它们会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当然，这种融合是站在两块金属的角度，融合的前提是“块”，因此肉眼所见是完整的存在。若是从它们的分子来看，两种金属的分子其实从未融合，它们只是跑到了对方那里去“窜门”。它们仍旧是独立，有距离的个体，只是游走的过程中，多次改变了所处的位置。若是真的要让它们相融，它们便不是它们本身了，而是变成了第三种物质。氧气和氢气是各自独立而有距离的存在，若是偏要它们俩融合，它们便不再是自己了，而是变成了水。如此看来，有了距离，才能保有自己；没了距离，便会失去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既要有相融，更需要相容。所以，我虽然看不到金属分子的运动，但是可以想象这种自由运动的浪漫。

当然，我同样喜欢，同样向往那种完整、圆满。但是，正因为能欣赏月牙变化的美，才会更加期待它圆满时的绚烂。假使能识别并挑出那些晶莹的碎片，每个人都能拼凑出属于自己的那份完整、圆满吧。

然而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时间，最后都成了一片一片本不相融的记忆碎片。对于它们，无论是刻意为之的清理，还是不可阻挡的必然，都逃不掉所剩无几，更加破碎的命运。记忆组成了我，它们是破碎的，而又如何完整呢？如果我是完整的，我又何须继续在前进的时间之河里漫无目的的追寻呢？如此看来，破碎意味着继续下去。无论你是否愿意，你总会被带到别处。昨天我在那里，今天我在这里。昨天还能记起多少，今天又能留下什么呢？恐怕都是不能再碎的碎片吧。而我，到底能收藏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