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世纪的最后几年,“四杰”里的卢、王、骆三位都相继去世,只剩下了杨炯健在。
似乎是上天有意把他留下来,作为一个总结者,在“四杰”团队退场前,做最后的历史发言。
杨炯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了话筒面前。那一刻,历史在静静聆听,因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四杰”文学地位的呈堂证供。
他终于开口了。这一篇重要的发言幸运地流传了下来,就叫作《王勃集序》。
他是一边流着眼泪,“潸然掔涕”,一边留下这篇讲演的。在王勃生前,他们是有较劲的,杨炯曾说自己“耻居王后”,存心要比拼个高下。但在王勃身后,杨炯却用了最热情洋溢的字眼,来赞颂这个早逝的故人。
在文中,他对比了前后两个时代的文学:前一个时代,他觉得是柔靡的、浮华的、空洞的……
后一个时代,是“四杰”崛起之后的时代,他认为是振奋的、开阔的、充满希望的……
他表扬的是王勃,但这一份功业,这一股“长风”,不也有他和卢、骆等同时代诗人的努力在内吗。
叶嘉莹曾说王勃等是“小诗人”。的确,在后来盛唐、中唐的那些巨擘之前,他们是显得有点单薄、消瘦。但他们却是唐诗大爆发的开端。就像地球生命的进化史上,忽然之间,在寒武纪,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物种的数量就猛然爆炸性增加,一片生机蓬勃了。
在他们之前,诗是那么狭窄,那么局促,而在他们之后,诗变得越发扩大,越发深沉。在他们之前,是一群高级干部、宫廷贵族在写诗,在他们之后,是越来越多的底层官僚和文人,甚至是穷苦困厄之士在写诗。
在他们之前,没有人能看出“唐诗”这个文学婴儿有什么特别的前途。在他们之后,人们开始惊讶的感觉到:有一些伟大的事情,将要在这个婴孩身上发生。
最后,让我们再看一眼王、杨、卢、骆这四个小人物的模样吧:
“衫襟缓带,拟贮鸣琴,衣袖阀裁。用安书卷。”——这是王勃。
“日下无双,风流第一……轻脱履于西阳……重横琴于南涧。”——这是杨炯。
“提琴一万里,负书三十年。晨攀偃蹇树,暮宿清泠泉。”——这是卢照邻。
“落魄无行,好与博徒游。”“读书颇存涉猎,学剑不待穷工。”——这是骆宾王。
怀着一丝不舍,让我们向这四尊雕像挥手告别。要探寻唐诗的胜境,在前方的路上,还将有更奇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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