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位老人家是谁？”温其问着，正要接过手机，却看见俞生定定地对着照片愣神。忽然他想起什么，念了一句：“伤疤。”
“什么？哪里有伤疤呀？”温其使劲看了看照片，没看出什么，却看见俞生把手上的小米一洒，匆忙地跑掉了。
02
俞双这边忙得很。自从进了“送养”群，一天下来收到了十几条验证消息，原来这个群说到底是一个贩卖婴儿的中介，不巧群内供过于求，双儿来的可太及时了。 不过五十多人的大群里总有别的买主，双儿是怎么脱颖而出的呢？
原来这天早晨，俞双准备在群里卖惨，原稿是“我的儿子英年早逝，恐怕晚年无依无靠，今重金求子” 云云，刚好此时姚杭在线，和双儿一通气，连忙说：“这么写不好，那些男人不感兴趣。” 双儿一想，加了一句“家夫早年去世，留下巨额遗产”姚杭回复道：“这话怎么不贴电线杆上？”双儿眉头一皱，改道：“家夫因病不能生育”，写完了自己都笑出了声，不禁回复：“笔给你，你来写！”不一会儿，却看见姚杭回复，在原来的底子上只字不提什么“丈夫”“遗产”，却单单把“儿子英年早逝”改成了“幼子早夭”，还加上了几句“茕茕孑立，孤灯独坐”之类凄凉的句子。
双儿把这话发出去，一时也没收到回应。直到中午时分，姚杭忽然在群里艾特了她，问道：“美女能出多少？”
“撩我？”双儿一下子气笑了，回复道，“我可以付出很多，但我有底线。”
“哈哈哈，美女要跟我谈底线”那边发了一串吐舌头的表情，回应道，“有底线你就不会发什么孤单寂寞了，你哪是缺儿子，你是缺男人吧！”
虽说知道姚杭是在引战攒人气，双儿还是气着了，还没想好措辞，却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个小号，艾特姚杭那个大号骂道：“直男癌恶不恶心？你妈没教你怎么好好做生意？”
双儿顺势说道：“不要吵了，如果是真心愿意帮助我，我就欢迎。”
姚杭转眼发了个“哼哼”的表情，说道：“美女不爆照，我就不做生意”
双儿回复道：“我没有。”
姚杭回复：“那现拍。”
双儿回复：“我没化妆。”
姚杭回复：“我就要素颜。”
双儿好气又好笑，当即发短信给哥哥：“姚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不知道，此时姚杭也给俞生发了一条：“小俞的性格怎么样，说什么她会真生气？”
那俞生正在若慈病房想问些什么，不巧若慈在午睡，此时只好分身两头回复;
他说姚杭天真纯良，转眼姚杭在群里发：“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不是用钱就是用人搞定，你懂的。”
他说双儿温和冷静，转眼双儿回复道：“我就是死，也不跟你谈生意！”
他说姚杭真诚如一，转眼群里七八个小号一齐起哄：“来跟我谈！”“我有货！”“一口价，一万块钱大货，现货！”
这时双儿艾特了起初维护她的那个“人”，问：“你手上有货吗？”
那个号说：“你要大的要小的？”
双儿问：“讲个价吧。”
那个号说：“大货两万二，小货两万。”
双儿问：“这么便宜？我可以出很多。”
此时旁观了全程骂战的众卖家们，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纷纷联系双儿，开出优惠价，非要把那个“大货两万二小货两万”比下去不可。双儿哪是认真做生意的呢？她只盯着群成员里鲍德开的头像。
俞生还在给双儿发短信：“第七，姚杭这个人，看上去又怂又乖，他那是不想被你看出来，他其实特别有办法。如果他充分的信任了你，他才会让你觉得，他真的很聪明。让他露出本色特别不容易，你也要付出真心（下接）”
鲍德开的头像好像变了个色;双儿定睛一瞧，只见那头像真的亮了;似乎心跳慢了一拍似的，桌面底栏的验证消息也开始闪动：鲍德开发来一句：在吗，美女？
双儿给哥哥回复：“我现在知道了。”
03
病房里，若慈一觉醒来，看着俞生忙忙碌碌，不禁说：“不要老是玩手机。”
“娘，麻烦啊，我在跟双妹——”俞生回过神，忙把手机倒扣在膝上，小声说，“对不起。”
若慈斜眼觑着他，说道：“你还有什么话没问，现在慢慢说吧。”
说着，她微闭上眼睛，缓缓说：“来，我配合你。我闭上眼，我慢慢呼吸——”
俞生想了想，把手机搁到床头柜上，坐近了一些，说：“宋老师，您知道吗？根据您描述的画像，我们匹配上了两个嫌疑人，嫌疑最大的是一个女囚犯……”
若慈噗嗤一声笑了：“跟那女囚犯说，你的老师不是宋若慈，说成那个漂亮姑娘都行，拜托了。”
俞生自己也笑了一下，接着说：“可是您说的，凶手脸上的那个伤疤，在男嫌疑人脸上实在不明显，倒是在女囚犯脸上，非常吻合，我想请问您……”他的话语蹑手蹑脚的，踩在若慈神色上走过，“因为那个女囚犯是在宿江归案的，请问您之前是不是了解过这个案子，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只要看到别人脸上有伤疤，就不自觉的……”
“你的鼻梁上也有伤疤，我怎么没把你代入了？”若慈微睁起眼，徐徐问道，“诶，你那个疤子是怎么来的？”
俞生一时语塞，若慈笑叹道：“我们就当是正常的聊聊天嘛，又不是做笔录。怎么做笔录呢，那两个大高个都不在，风吹着都一摇一摇的那个男生也家去了，那两个小姑娘，我都让她们晚上不要来了呢！”
俞生这才说：“那是小时候我姐姐过生日，家里买了辆脚踏车，我非要挤上去，摔下来了，磕的。”
若慈一下子睁大眼睛，笑道：“是你非要挤上去？你小时候这么皮？”
俞生点点头，若慈又说：“那我们杭儿小时候比你乖多了！诶，你妹妹小时候怎么样？”
俞生回想了一番，嘴脸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姚杭小时候，总没有给家里的猫打过毛衣吧？”
若慈愣了愣，说：“做过生物作业。”
俞生笑道：“我们双儿的生物作业都是我写的！”
“又不是所有小孩都要学理科，考宿江医学院。”若慈笑着说着，又微微眯上眼，眸子里泛起一层幸福的神韵，“我们杭儿也是运气差了点，那年碰上那么难的数学，也就差一点点了呀，能考上东江师范，考到个州来，也不容易了吧，是不是？”
“我们双儿也是那个学校。”俞生的神色渐渐也有些欢愉，“她大三的时候生病，不然还能再往上考。”
“我们杭儿现在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若慈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降低了点声音，问道，“其实女孩子还是多出去走走的好，你妹妹这二十多年，没离开过家？”
“她——”俞生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我们妈妈走的早嘛，我跟爸不想让她走太远。”
“真是。”若慈絮叨道，“还是要多走走，你那位漂亮姑娘，听口音是沿海人吧，大老远的到这里来，还不是挺好的，女孩要多读书多见世面，男孩早早考个大学出来养家就行了嘛。”
俞生咬着嘴唇笑起来：“可不是，您有经验……”
若慈的脸色渐渐像雾气降临山谷：“他还是很小的时候离开过我，离开过我们家一次。当时一岁零七个月，小粉团一样。那是，那是一次出去玩，跟他爸爸，跟家里小保姆出去玩。”
俞生心头一动，沉下呼吸，脸上还是笑笑的。
“他家的保姆好能干哦，我记得临走的时候，她还做了一碗酸梅汤给我喝，当时我刚从一个现场回来，又饿……又吃不下，只能喝这个，好好喝哦……”若慈的眼神越发凝固，仿佛在讲故事，“他们就去了……那是我们杭儿第一次离开家。就好像捉迷藏一样，那几年，就好像做梦一样。”
她紧盯俞生，倒吸着凉气说：“你见过宿江长江大桥，你在上面走过吗？你看着那白花花的江水无边无际，有没有想过跳下去？你有没有去过荒草地，在泥巴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好像那些茅草要吃了你？你再忙再累，有没有感觉过心里一直有一块东西坠着，或者一大块空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俞生现在好像站在一层迷雾边上，越是接近，越是胆怯，他轻声的说：“我也在跟我姐姐捉迷藏……但是，我不知道您那是什么感觉……那一定，一定太难过了……”
停了停，若慈的目光又轻轻垂下来，说：“你现在不用那么难过，你有一大家子，还有那个漂亮姑娘。”她笑了一下，“我当时什么都没有了。我调到个州，遇到张弛在这里出差，他是我老乡，还一直在找我。那时候是95年？那时候要是遇到现在的你妹妹，那肯定不会耽误那么久。”
“95年？”俞生一说话，眼睛就红了，“她还没出生！”
“95年，他那个远方堂姐，捡到这孩子的时候是95年年底，等我到了个州，都是96年4月份的时候了。”若慈说，“大变样了，他！说是被人送到了福利院，又被张弛的这什么堂姐收养回来，就认了妈了。我的天啊，我当时去看他……”她的眼角滚出两行热泪，声音颤抖起来，“他的小脸就这么大！胳膊就这么细！还是连疮腿，可怜巴巴的。到养家几个月了，还是怕生，看见我，像落水的小狗一样缩在墙角，就那么缩着。”
她转头又问：“你妹妹，你妈妈……”
“没事的，您问吧。”俞生笑了一下。
若慈小声问道：“你妹妹现在，会想起你们妈妈吗？”
“她会。”俞生吸吸鼻子，苦笑着说，“妈妈走的时候只有她在家，妈妈生病……轮到她确诊的时候，她恶补生物，每个月填一张测试表，吃一堆药，追问我这个到底是不是母系遗传。”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他连忙让自己好好听。
若慈几乎是呢喃着说：“他，他也……我也不知道。他的养母让我们把他领回个州去。回去了还想着也把她接来呢，谁想这边传来消息，她就这么去世了。”她顿了顿，像是嘴里含着什么，终于吐露出来，“可我啊，总是想起她。特别是这几天人虚弱了，就好像能感觉到她的魂似的，我总觉得她就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在看着我。我知道她不会伤害我，可我就是，就是觉得心里头亏着，你知道吗？”
俞生思忖了很久，长长的舒了口气，问道：“他的这位养母，有自己的孩子吗？”
“她跟福利院院长很熟，当时已经收养了一个女儿，当时十七八岁，现在该比你还大了。”若慈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我也打听过，说这个女孩子也不是很如意，很小就确定了身体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归宿。”
“会有的。”俞生的嘴角轻轻歪了一下，“你们都会一生平安。”
03
倒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接通电话，俞双在那头说：“我们钓上鲍德开了！”
原来这一夜工夫，俞双和鲍德开在qq上你来我往，谈妥了一个二万一的“大货”，鲍德开还发来了照片，是一名不出满月的男婴。
俞生听了却沉下脸问：“这么小的孩子最值钱，怎么二万一就谈成了？也太便宜了吧？”
双儿坏坏的一笑：“他说，还要搭上一点别的交易。”还没等俞生发火，双儿就抢着说：“他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见一面，就在4月20号下午两点林阳县汽车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找家小旅馆那是交易之后的事情！”
俞生还是喊出来了：“带着个小婴儿住什么小旅馆啊？”
“姚杭说那一片小旅馆小饭店什么的他熟，他会在暗中看着我，不会出问题。”双儿嘟囔道，“最关键的是，让我听你们的话，跟着你们的部署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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