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在日落前忘记你,
就当你从未来过。”
BGM——《拥抱》五月天
壹。
“是梦吗?”
怎么会这样呢?
真的是一场梦吗,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感觉。
18岁的林遥坐在床边,反复摁着台灯开关,灯光在她脸上闪烁,她眼里的星子忽明忽灭。
梦里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播放着,痊愈不久的她,头还有些胀痛,好像一切都似真似假,若即若离。
会不会闭上眼又回到那个梦里呢,或许现在这样才是梦。
说来奇妙,林遥车祸后一直昏迷不醒,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梦里有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孩,据林遥所说,或许正因为他,她才能醒过来,他给的温暖像针线,把她的伤口缝成好看的形状。
睁开眼的她,恍若隔世,身边喜极而泣的家人相拥、使劲按铃呼叫医生,她却只用目光追寻那个梦中的身影,本来以为一无所获,正要失望低头瞬间,看到他!从病房窗外经过,表情淡然。
太像了!梦中的那个人!这不是幻觉!
林遥急忙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不由分说冲出病房,想追上刚刚那个人,目力所及却无半个人影。
“啊你这孩子,怎么刚醒就乱跑呢……”妈妈含着泪,捂着心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病人身体各项指标都合格,再观察几天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可以安心出院了。”医生笑着说。
“医生!附近病房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病人,年纪和我差不多?”林遥急切地看着医生,语气中渴望肯定答案,“哦对了,他耳朵挺大的会动……”
医生迟疑了一下。“你说的应该是那个男生,不过一个礼拜前就出院了。半年前那场车祸中,只有你和他是幸存者。”
林遥眼睛一亮,“医生你可以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的吗??”
“小姑娘,泄露病人的资料不太好。”
……
林遥有个特长,人物素描,她回想梦中所见,将那男孩的样子画了下来。
第二天她再找到那个医生,医生看着那幅画,惊叹于林遥的绘画功底,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姓时,因为这个姓比较少见印象就比较深刻,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的。”
太好了!这是真的!林遥喜形于色。
她把这幅画贴在房间的墙上,仿佛总能看到,自己和他一起追随落日用力奔跑,那些如同金色油画的日子。
从那天起,她每天七点起,一些小小的事诸如刷牙洗脸仿佛都充满仪式感,再画一个美美的妆,搭配好衣服,出门。
绕过三个路口,在一家老字号包子铺买早餐,等待时东张西望。再悠闲地走到公园,看着老人们晨练和孩子们嬉戏,散着步一直走到江边。中午,树下,听风声。下午,老书店,看一下午的书,待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出来,她抬头看到天空一片绚烂,是日落啊。
晚上,漫无目的地走上繁华街道,直到店铺的灯一间间熄灭,一无所获地回到家里。
走在路上,她看着脚下的沥青路,想,会不会有一个瞬间,他也在同一个地方留下一个与她重合的脚印,他会不会也曾看着自己的脚印,怀着一样的心情。
听说做梦的时候,是看不清人脸的,可她分明看清了。怅然若失,还能再见到他吗?
每一幕,都像真实发生过,那些快乐,那些痛苦,那些紧张,都很深刻。
“平行时空可能存在吗?”
贰。
“心和雨声一起沸腾”
林遥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
那天她在公交车上,车窗外突然下起暴雨,哗啦哗啦,看不清外面的风景。到站了,该下车了,可是她有些犹豫,因为没有带伞,大病初愈,妈妈一直叮嘱她要照顾好身体。
眼看车就要启动了,她硬着头皮,用手护着头冲了下去,前面有人,停下,发现没被淋湿,抬头看见一把黑色的伞,身旁的男孩把伞递给她,戴上卫衣的帽子,雨中赶上公交。
是他!他!
林遥呆呆地看着那个男孩擦身而过,车轮碾过,溅起一片水花,雨水与大地的碰撞如此强烈,仿佛时间静止,她想追上那趟公交,可是路上积水太多。
她握着伞把,热热的是他的温度,这温度好像传遍她的全身,心,和雨水一起沸腾。
是他,果然是他,我就知道不是梦。
林遥痴痴地笑着,鞋子湿透了也毫不在乎。回到家里,她打开画册,一笔一划,一心一意,温和的光线下,描绘这次重逢的画面。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雨淋湿,会不会感冒啊啊啊,好担心啊,得想办法把伞还给他,这样还有机会接触,怎么办呢?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林遥却有种直觉,这不会是最后一面,因为梦里的他答应她,逃出来之后一起去看一场日落。
“小遥”,妈妈在敲门,林遥合上画册,打开门。妈妈把一箱牛奶放在桌上,拉着林遥的手坐在床边,“这是你舅舅送的,非要送,他一直以来都很愧疚,毕竟是妈妈的弟弟,我不好太撕破脸,你原不原谅他,都没关系,我理解你。”
林遥愣了一会,脑海里同时浮现舅舅丢下她和舅舅救了她的场景,两种记忆重叠交错,她一下子头痛欲裂。
“怎么了小遥!”妈妈急得快哭出声,“小遥你别吓我!”,不该让她回想起那些记忆的。
“妈妈”,林遥突然一把握住妈妈的双手,“舅舅现在人呢?”
“他不敢见你,刚刚走……”
妈妈还没说完,林遥冲出去,看着巷子里那个人影,“舅舅!”
那个人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到林遥那一瞬,泪水流过满脸邋遢的胡子,秋风吹过,有几分凉意。
林遥跑到他面前,就像6年前那样,经过同一个巷子,脚下的石板路一如从前。林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舅舅,我不怪你了。”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流着泪笑,眼里的林遥也微笑着,画面定格,仿佛这就是6年来救赎自我的终点。
善良的人总是在看见别人美好的那一面后,试图忘记自己的痛苦来原谅曾经的施暴者,并试图通过原谅来缓解痛苦。
触目惊心的痛苦发生在12岁的林遥奔跑过无数次的巷子里。因赌博负债累累的舅舅站在这,周围是一群手持棒子的花臂大汉。“来,遥遥,我带你去跟他们拍个视频就好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不用怕。”
林遥的脸蛋在小镇里是出了名的清秀精致。债主对舅舅说,要么带她过来和我拍个视频,这债就一笔勾销,要么现在马上还。这债主是恋童癖舅舅是知道的,但他想起那些担惊受怕的被讨债的日子。
侥幸,仿佛才是赌徒唯一的爱好。
果不其然,林遥被强暴了。
舅舅从此摆脱了债主,但良心始终不安,不敢过得太好,自我折磨,以此警示自己不能轻视与遗忘过去。林遥则一度陷入精神恍惚,她自尊心极强,刚开始希望全家人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那债主却拿捏着她的自尊心,肆意妄为,嚣张跋扈,姿态熟练。
惯犯!畜生!林遥咬着牙决定报警。恶人有恶报,受害者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街巷邻居很友爱,她却觉得这些关心如此火辣辣。
再无法痊愈,那个亲人,无法原谅。
可在那个漫长的梦里,她的舅舅,这个赌徒,噩梦,却是那样温柔,梦里没有那一天,就像生活有无数种可能,任何一个微小的选择都会使它产生不同方向,而那个梦,是无数种方向之一。
梦里的舅舅没有债主讨债,表情管理永远到位。瞒着家人小赌,倒也无伤大雅。他会给林遥买小零食,会带她玩小游戏,会在她笨重的学生手机里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尽管林遥记得现实中发生的一切,梦里12岁的她却一直被舅舅呵护着,她无法带着过去的记忆面对他,这对她而言是另一种折磨。她在心里计算着舅舅对她的好,想着达到一定数量后就默默原谅他。
生命中的悲伤像是守恒的,在梦里,她经历了许多次校园暴力,常常放学后被人恶作剧锁在小黑屋,本以为没人,却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把她吓得不轻。这是她第一次遇见他,他带她翻窗逃出去,带她在日落的草地上奔跑。
也不知从何开始,那个小黑屋似乎成为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会在林遥被人紧逼着锁进去之前把窗户打开,然后躲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林遥也不再那么害怕被欺负,她知道有人带她逃离。这种默契只有他俩知道。
他说,给我你家人的电话吧,这样如果有危险我可以联系他们。林遥把舅舅的给他。
直到那一次,他们把她关进来并没有离开,他们在周围泼汽油,说要是敢反抗就点燃。他听到声音既害怕又愤怒,给林遥的舅舅发了短信。不知所措,于是任凭本能胡来。
他跟他们打了一架,当然,打不过,还把他们激怒了,汽油被点燃,杂物堆被烧起来,烟雾弥漫,十分呛人。林遥几乎要晕过去,他下意识把林遥埋进自己的怀里,一手用力拍着门呼救,一手轻轻揽着林遥,怎么还是没人来!怎么办!该怎么办!
听到林遥的哭声,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她说:“这次我们一定也能逃出去的,等我们出去了要一起看一场日落。”
忘记手的疼痛,不知道拍了多久,终于门开了,救护车的声音响了,他松了口气,沉沉睡去。林遥感到地面在移动,恍惚间睁了睁眼,看到舅舅满头大汗,推着自己躺着的担架车,手上青筋暴起,用力喊着她的名字。
醒来,像是大梦一场。她看得到梦和现实的矛盾,却分不清。
叁。
“陪我看一场日落吧”
时子阳没有想到车祸后大难不死,竟然回到了12岁,可是好像又不是他的童年。
奇奇怪怪。
可能是一场梦吧,梦醒之后,就会回到以前,那既然这样,就用心做场梦吧,看看在这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时子阳以为他会梦见宝贝女友娜可,却一次也没有遇见。倒是遇见了一个名叫林遥的女孩子,长得还蛮漂亮。
他看着校园暴力在这个女孩子身上降临,忍不住多管闲事,每次她被关在小黑屋,他都会在杂物堆中等她。
等那群恶霸走后,时子阳就会轻轻喊她,“猪遥,走啦!”,在窗户边向林遥搭把手,林遥听到从来不生气,笑容在她脸上漾开,窗户外的光打在她脸上,很是好看。
他们从小黑屋逃出来后,时子阳从来不等她,自顾自往前跑,林遥赶忙追上他,他们会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小山坡上气喘吁吁地停下,然后坐在那里,看着太阳落下,互相倾诉,之后再各回各家。
时子阳发现自己喜欢上林遥,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希望偶遇小时候的娜可了,而是期待所有关于林遥的事情。他的内心,林遥已经把娜可挤下去了。
在梦里出轨,不算背叛吧?梦始终会醒,可是这梦就像真实的一样。灵魂出轨,是对爱情的不忠诚。时子阳心情十分复杂而难受。
校园暴力愈演愈烈,一昧的容忍并不被当成求饶,跪着哭才是,所有的懦弱都被当成可以继续的信号。
那场大火,时子阳将林遥埋进怀里,而自己却吸入过多烟雾,最终不治身亡,林遥则重度昏迷。那场大火,带走了时子阳,也带走了他有关于林遥的全部记忆。
“啊……”,时子阳梦中惊醒,“还好是梦啊……”
时子阳想不起梦见了什么,看着病床旁趴着憔悴的娜可,时子阳笑着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她醒了,含着泪紧紧地抱住时子阳。
时子阳拉开娜可,双手捧着娜可的脸,用拇指擦掉眼泪,看着娜可的眼睛,仿佛久别重逢,温柔地靠近,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哭了。”然后深深地吻下去。
时子阳的嘴唇,软绵绵,淡淡的,像是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他出院那会,就知道林遥了,这场车祸另一个幸存者。希望她早点醒过来吧。
那天公交车上的偶遇,他也觉得十分巧合,出于善良的本性,把伞给了林遥,如果是娜可,也会这么做的。
林遥第二次偶遇他,是蓄谋已久,在同一个公交站,她设想过许多种对话,反复排练。那天却看到时子阳和一个女孩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午后阳光经过,看起来格外刺眼。
林遥内心先是掀起巨大的背叛感,洪水猛兽般汹涌。很快她意识到不对,是自己太偏激,梦和现实傻傻分不清。泪水止不住像江水决堤,可是这说不清的缘分,说不清的梦,多么令人困惑。
林遥的生活已经够不幸了,为何这梦也要来插一腿。
她躲在站牌后面,想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还给他。她看到那个女孩上了车,跟时子阳挥了挥手,笑的很可爱。
时子阳笑里满是爱意,看着公交车离开,转身要走,看到林遥站在他面前,有些惊讶,张了张口不知要说什么,林遥把伞递给他。
“为了报答你,我陪你看一场日落吧!”林遥几乎要闭上眼睛,不敢看时子阳的神情,十分紧张,她知道向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发出单独的邀约不太好。
“好啊”时子阳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着说。
林遥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坐在山坡上,面对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就像梦里那无数个傍晚一样。
“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等我们逃出来要一起看一场日落?”林遥看着时子阳,眼里的星子忽明忽暗。
时子阳满脸疑惑,尴尬地笑了笑。几个问题之后,林遥确定,这不是她所认识的时子阳,或许那只是梦中想象出来的人设。
那天的落日格外好看,一大片绚丽的色彩在天边燃烧,烧尽便灭了。剩着些灰蓝的残云,孤零零地飘着,遇着几颗早起的星星。
日落看完了,她抬起头,报以时子阳一个甜甜的微笑,向前奔跑,突然停下,转身,对时子阳快乐地喊道: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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