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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白塔迷踪
1.
时隔多年,每当回想起曾在妙应县发生过的一切,我都相信这世界能被肉眼看到的仅仅是表象,除了能被看到、触摸到的以外,一定还存在着另外的世界。很难说它究竟存在于何处,与我们所存在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当我们找到与其连结的密道时,迎来的都必将是翻天覆地的毁灭。
我看到很多人被绑在地上里,他们都在流血喊叫,然后嗖地一下就沉到土里了。钿生蹲在路边,一边往嘴里塞着烤白薯一边吱唔地和我说道。
听到钿生和我陈述他生病后所梦到的场景时,已经距离上次看到发光的白塔有十天的光景。钿生的脸上和脖子上都因为疱疹留了红色的疤,看起来像露着皮肤下面的肌肉,还有几处没有好透,附着着一些干瘪的水泡。
你还看到什么了?我把烤热的白薯捂在手心里问他。
还有……还有很多密封的陶罐儿,个顶个的有脑袋那么大,一排一排的摆在那儿。钿生搓着手上的白薯泥。
一阵阵烘烤的香味传来,直吹到遥远的巷弄中去。因为寒冷,街上的人很少,大多都勾着头行色匆匆,没人注意我们两个。我低头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像是两条蔫头耷脑的草蛇。
我妈说我一直在说胡话。我只记得浑身像烧起来一样,疹子又疼又痒。钿生站起身,他的起伏间,带起一股潮湿的略带腥气的奇特臭味,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厌恶。
我跟着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裕隆的时候,我们撩开帘子向里抻了抻头,伙计过来往外轰着我们,我问他,徐爷呢,徐爷怎么不讲故事了?
伙计撇撇嘴说道,那个老赖,欠了我们好几纹钱呢,八成不敢来了。
没有徐大白话,我们离开了茶馆。钿生一路郁郁寡欢,可能是冷风吹的,可能是病还没好,他的精力有限,步伐显得摇摇欲坠。我们一言不发的溜达,想尽可能避开所有能看到白塔的路线,但是很遗憾,它就在妙应县的正中间,从每一条胡同的上方都能看到那方鎏金宝顶。钿生偶尔会抬起头,用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它的位置。
有几次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徐大白话告诉我的那些事情,但是出于无法抗拒的原因都忍住了。我不知道钿生会不会相信我的话,更不确定自己到现在是否真的相信徐大白话说的话。故事和历史有时候往往只隔着一层模棱两可的薄纱。
走到南磨房大街的时候,天上的云团下沉,从半空中下起了极大的浓雾,两旁的店铺变得稀稀落落。从雾气的尽头传来一阵铜铃声,钿生突然站住了脚,他四下环顾,仿佛在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你听。钿生紧张地说道。这是什么声音?
我努力的在雾中分辨着,可是除了被风吹的铜铃声,什么也没有听见。钿生在原地转着圈,白茫茫的雾气搅动成一个个旋涡,他身上的异味变得浓重起来。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钿生发疯地嘶吼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
钿生望着浓雾的尽头,他的眼睛里是一片驱不散的灰白色,双颊因为紧张涨得通红,那片没痊愈的疤痕也变得狰狞。他用虚弱的语气说,我看到了仪式,仪式的最后,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无法理解钿生的说辞,但通过他离奇的描述,我依然感受到异样的偷窥感。我搀扶着他,向十四贝勒胡同拐去。雾中,四周都是影影幢幢的虚幻,快到万家杂院的时候,视线模糊得连墙上挂的门牌号都看不清。那些满地乱爬的蚂蟥已经不见踪迹。
也许是出于遐想,我总感觉头顶三寸的地方,难以描述的阴暗事物正在通过白塔窗壁俯视着我们的行踪。在它的眼中,我和钿生的身影被切割成四分五裂的蜂巢形状,以复眼般的镜像缓缓移动。
接近钿生家的时候,我们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徐大白话压得极低的嗓音——类似昆虫腹部才能发出的鸣动。他的发音很混沌,用陌生的音节快速地说着话,说了快有一刻钟,从他的语速和节奏中推断他并非处于正常的对话,而是在念诵属于某个种族特有的咒语。
钿生和我趴在窗户上,用手拢在脸上向里窥视:煤油灯下,徐大白话侧对着我们,岔着腿坐在床边上,万小菊全身赤裸趴伏在地上,在她的面前立着一尊半裹着黑色绢布的畸形神像——半人半虫的诡诞形态——下意识我认为它便是呼尔维克叶的演绎。在它的旁边是一个缩小的女性,由于距离的影响,我只能看见它用一条从口器中伸出的半角质管状物贯穿过那个女性人类的身体。
万小菊匍匐在地,朝着那尊铜像连续磕头,又直立起上半身,双手合十放在额头,嘴唇嗡动不止,随后她跪坐着,垂着头,从徐大白话的手里接过一块印着鲜条记三个字的牛肉饼,一声不吭的吃了一半,把另一半又包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她抹了抹嘴从地上站起来,跨坐在徐大白话的身上。他半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那一寸的灯烛随着万小菊的动作凌乱地蹿动,她在徐大白话的身上驰骋,如同墓穴般的房间中,她向两个人都将毁灭的方向挣扎着。当她偶尔扬起脸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上挂着两行难以言喻的泪痕。
我的目光难以移开。那一刻我忘了她是钿生的母亲。她萤石般的身体透射在我们的瞳孔中,散发着夜间动物才有的神秘感。
徐大白话拂开万小菊,她独自坐在一边擦拭身体,下地用黑绢布把神像包住,推进床下的阴影里。而后她又跪在床上掩着嘴。她好似在哭,清浅的眉眼里汪着一潭苦楚的溪水。
钿生看着屋里的两人说,我不喜欢徐大白话,我不想让他当我爸。
我说,你说了不算。徐大白话老早就看上万小菊了,没有男人不喜欢万小菊这样的女人。更何况他还给你们买了肉饼。
钿生听到我说的话,把双手从窗户前移开,扭过头盯着我。他的眼神幽深、怨毒,让我不寒而栗。我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刚要道歉,钿生已经飞快地跑走了。
他的背影在雾中拉出一道稀薄的口子,就如一颗石子沉入了水面。
2.
深秋的末尾,终于发生了一件难以描述和捕捉的事情,我们可以把它定义为整件事情将要爆发前的预兆和开端,另我处在极端混乱且惶惑的情绪当中,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钿生的遭遇。
厚重的雨云依旧盘踞在妙应县上空,最大的暴雨迟迟不肯落下。那日钿生跑走之后,由于愧疚和尴尬,我不敢去找他,他也没有再出现。直到我拿着从裕隆茶馆一早儿排队买来的芝麻枣泥饼,走在去万家杂院的路上,嘴里一直练习见到钿生之后如何和他道歉,还没拐进胡同,就瞧见万小菊从胡同底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她撞见我,又看见我掂着点心,赶忙问,你看见钿生了吗?
钿生不见了?我反问她。余光中,院门口倚着一个人,吊儿郎当的样儿依稀是徐大白话。
钿生不见了,他不见了,他这几天晚上都没回来。万小菊的领子跑到了肩膀上,头发凌乱,眼神游离着。
我收住目光,把点心放到她手上说,我去找钿生,我知道他在那儿。
万小菊失神地点点头,抱着那包点心,又跌跌撞撞地走回万家杂院的那条胡同里。她的背影瘦削,走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的向香炉拜了拜,她像一缕没有骨头的轻烟,在我的视线中飘忽着消失了。
空旷的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站着,我对钿生的去向毫无头绪,但似乎就是有一种思绪在我的脑海里拱动着,马上将要破土而出。我在原地越是用力的顺着这一丁点头绪往下思考,越是感到毛骨悚然。尽管我再不愿意去相信,直觉还是在第一时间告诉我:钿生就在我的周围,他就在这附近唯一能散发阴魂般冰冷气息的地方,他就在那座漆黑、无人靠近的历史遗迹里,在远古之神呼尔维克叶栖身的塔中。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着之前我们摸索过的那条小径走去,破败的白色塔底闯入视线。当我逐渐走近塔底灰暗的珍珠梅树丛时,空气变得更加稀薄。那股令人厌恶的气味开始似有似无地钻进鼻子,我不得不想起脚下的土地中正深埋着何种东西,而这股腥冷的气息也许正是它口器里的味道。风吹着高空中的铜铃,我抬起头看不到白塔的顶端,低头也看不到白塔的影子。我能肯定的相信,它确实是建在一片人间和虚无环境的交界处,受神明的意志驱使,永远地倾听和统治着这片土地上——它曾豢养的子民。
我穿过珍珠梅树丛,穿过地上倒塌的雕像碎块。即便它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些拼凑之后就是万小菊从床底请出来的古神像原型。在一块石雕的侧面,一个像是钿生的身影缓慢移动着,我冲着人影的方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身形一滞,背对着我跑上台阶,一下跑入塔基下的内廷。
我冲着幽暗的内廷再次喊了几遍钿生的名字,可想而知,声音传进去就石沉大海。内廷的门口分隔了黑与明,分隔了已知和未知,也分隔了阴与阳。
钿生此刻就在另一个世界里,那里没有日升月落,只有无尽的黑暗。
我走上台阶,近乎风声鹤唳。枯草随风的摩擦声,秋虫的鸣叫声,细微的脚步声,我的双耳捕捉着所有可以被捕捉的声音。门庭在我的上方掠过,塔身中的阴冷随即袭向我。
内廷正前方是无法想像的圆形空间,我回想着上一次在这里看到的内部结构,前伸双臂向记忆中的螺旋木梯走去。脆弱的想象力几乎将人逼上绝境,我不断幻想着,远古之神的样貌,钿生复述的在这里死去的人——百年间困于塔下的魂魄——多半都是祭祀选中的生殉者;同时我希望可以找到钿生,尽快离开这里。
我的手终于触摸到了木梯把手,在我准备步上台阶的时候,从半空的位置传来木板踩踏的吱压声。有人正在从高处的木梯上走下来。
我轻轻叫道,钿生,是你吗?
将近有一分钟的工夫,我仰着头在漆黑中听辨着对方个的回答,然而一无所得。别说钿生的声音,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
我的心脏在拔凉中感到微微地麻痹。因为我意识到,也许半空中的阶梯上停留的并不是钿生,而是其他别的东西。它存在于寂静、无光、密闭的塔身里,在年久失修的破旧梯子上,隔空感知着我的位置,试图发出一些细小的踩踏声引诱我上去成为它的猎物。
想到这里我的后背瞬间炸出一层白毛汗。木梯的扶手变得绵软,从另一端的地方,一只手轻轻盖在我的手背上,同时钿生细弱游丝的声音和昆虫振翅的格格声同时响起,他问,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钿生!我惊呼。是你吗?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你不该来这里。钿生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空气中虫翼的振鸣更响了。
你快和我回去!我向下拽钿生,企图将他拽离这里。
我要走,我要走的。钿生轻轻说,可我走不掉,它已经给我盖上了它的记号。每天晚上要入睡的时候,我都听见有隐约的声音在白塔里呼唤我,我没听过那种语言,但我就是知道它在叫我:钿生,钿生,快来,快来。
钿生的声音颤抖着,他像在忍着哭泣,又像在忍耐着寒冷。他说,我顺着那呼唤走到屋外,什么都没看见。我躺回床上,呼唤声就在耳边,屋顶上好像有东西在慢慢蠕动。后来我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就躺在塔底的地上……我看见了它,我看见了。
钿生说完后,振翅声也停止了。我再次拽着钿生的手,将他向门口拽去,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步虚浮地跟在我身后喃喃自语,你听,它在叫我,它不让我离开。
从塔里出来的时候,凛冽的冷气盈满了鼻腔。我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钿生。那一眼的惊骇到现在都时常出现在梦中:钿生的身体明显瘦小了一圈,他的两腮嘬着,皮肤没有一点血色,在面部和手背的部分垂挂着无数紫红色肌瘤状的长条水泡,最大的几个已经开始出现坏死和腐烂的迹象。
我终于确信,徐大白话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口中被我们带出来的“它”正是七百年前让妙应县生灵涂炭的古老病毒,它正借由钿生之手死灰复燃,白塔中的亡者发出低语,末日即将再次席卷这片土地。
钿生绝望的脸孔上,酱色的粘液和眼泪混合而下,他站在荒芜之中最后告诉我,他害怕这座塔,无论如何他都要离开这里。
3.
对于钿生一家在1915年所发生的所有故事,我都故意地不再去想。而在后来全国各地的档案馆里关于妙应县1915年前后的事迹也根本没有明确的记录。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这里匪夷所思的历史都被刻意忽略和遮盖,只留下一句寓意不明的概述:
妙应县于1915年冬至消失。
关于妙应县消失的前因后果,除了从当年还幸存的一部分人那里得到答案以外,真相早已盖上了灰尘。而那场足以让县城从地图上“消失”的变故却深深留在我记忆深处。1950年左右,我曾经查找过关于那时的记录,妙应县确实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存在过的痕迹,如果不是经历过的知情者,这也许将是一个永久扑朔迷离的故事。
事实上,那天我找到钿生后,就将他带离了塔底,在他告诉我要离开这里的不久,万小菊便软禁了他。
在来找钿生之前,我思索考虑了良久。一方面,我在心中基本已经确认,钿生已经被感染,如果再与他接触,也许我也将有性命之忧;另一方面,钿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无法放他于不顾。由于并不清楚感染方式,我也许可以幸免于难。怀着忐忑的心情,我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拐进了杂院中。
万家杂院的门口又重新撒起了一道比上次还要厚的香灰,我沿着那条香灰道走到杂院里,低矮的屋顶下晾着几双袜子、腊肉、蒜辫子、辣椒,挨家挨户的窗根儿下面都是两堆冬储物:煤球和大白菜。在门口不起眼的位置,一坛坛香炉都摆了出来,虽然没有专业的涂绘技术,但仍然能能看出每个香炉都有着相似的做工。在轮廓弧度不甚清晰的炉身上,图案已经磨损,但我仍能一眼认出画中正是某种虫形的生物。因为画工非常深刻,甚至准确地突出它祥云状的纹路,仿若它正缠绕在炉身之上,有着强烈的迷幻风格。我推测,香炉上绘制的就是呼尔维克叶的原形,这些香炉正是从百年前妙应县的先人手中一代代传下来的。只不过由于之前从没过分注意过,因此现在猛地观察它的时候,反而有种隐隐的惊怖。空气中到处都是浓郁的焚香味,其中还混着土壤的腐臭。
在白塔的浅黛色阴影中,万家杂院的深处团着一层稀薄的水雾,越往水雾处走,越感觉一阵扑面的热气。我闯进那团氤氲,在热气中心站着的是万小菊,旁边支了一个三脚的铁架,上面架着搪瓷盆,里面灌着滚烫的热水。我往地上看去,一只公鸡绕着我们的腿在啄小米。万小菊没有看我,她欠着身磨剪刀,嚓嚓的磨刀声不紧不慢,紧接着她一手拎起公鸡的翅膀,那只鸡原地扑腾了一下,就乖乖地不再挣扎。紫褐色的鸡眼正对着万小菊的眼睛,赤红的鸡冠一耸一耸。她徒手拔掉鸡颈处的毛,露出一小片鸡皮,然后拇指、食指和中指套进剪刀,对准动脉,一刀剪了下去。
鸡血从被剪开的的地方滋了出来,公鸡挣扎着展动翅膀。万小菊的手死死地抠着它,不过多一会儿,鸡血流尽,她把死鸡尾巴上的羽毛扥下来,扎成毽子摆在窗台上,又把死鸡扔进那盆滚水中,这才抬眼看了看我,她的眼神像公鸡临死前的眼神般呆滞麻木。
我找钿生。我畏缩地说道。
钿生……钿生,钿生他现在不能出去。万小菊幽幽地说道。他哪里都不能去,他不能离开我。
万小菊的话里透着不祥,我不敢走上去,只好在原地问,钿生他在哪儿?
钿生,钿生在柴房里,我把他捆在柴房里了。万小菊依然幽魂似的拿着剪刀,剪刀上滴答着鸡血。
我小心地绕过一地鸡毛,擦着万小菊的肩膀向柴房跑去。柴房的门虚掩着,推门就是一股难闻的糟木头味。墙壁上到处都是灰绿色的霉菌和蛛网,还有类似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地上有一条两指粗的麻绳,还有一个幽深的、不知通向何处的地洞,在洞口的周围留有重物被拖拽的痕迹,密密麻麻的蚂蟥蠕动着,除此以外并没有钿生的踪影。一览无余的柴房中,我感到彻头彻尾的寒冷。我不知道是钿生自己解开了绳子逃走了,还是已经遭遇了未知的不幸。
不知什么时候万小菊走到了我的背后,她兴许是看到了地上的松脱的麻绳,从肺腑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那是一个陌生的、不经练习或者不是母语便不能马上发出的音节,她持续地惨叫着这个单词,直到声音黯哑,只有嘶嘶的气声。我并不确定万小菊是否已经暂时性的丢失了神智,随着她的嘶叫,柴房出现了轻微地颤动,房梁上经年的灰尘扑簌簌地落在我脸上,让我越发觉得错愕和慌乱。所幸,这种让人恐惧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经由大地深处的晃动直达房梁后转了个弯儿,又笔直的蹿回地下。
我儿,钿生,钿生!万小菊跪在地洞前,用手使劲扒着动前的泥土,早已彻底发不出声音。从她眼角里滚落出鲜红的血泪,连成线地滴落在地上。
我顾不得别的,压抑的气氛迫使我猫身逃离了柴房。那团水汽早就被冰冷的空气搅散,在那盆漂浮的死鸡旁边,正站着徐大白话,他穿着一件旧背心,剔着牙。他看见我并不惊讶,只是好奇地围着我转了一圈,抻头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脸和脖子,然后轻巧地踏进柴房,从地洞前把瘫软的万小菊搀扶起来。
哟,跑啦?徐大白话用脚踢踢地上的绳子,又朝那个洞口张望了两眼,不知向着我还是万小菊问道。
万小菊像被抽走了骨头,全身都挂在徐大白话的身上。徐大白话撅起嘴印在万小菊冒着虚汗的脸蛋上,替她掸了掸裤子上的土,把她使劲拖到屋里去。他把万小菊扔到床上,折回身来走到我面前,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来找你的小兄弟钿生?
我看着眼前的徐大白话,他的脸上丝毫找不到当时和我诉说往事的惶愕和恐惧,反而有种高深莫测的诡异。他说,你呀,就别惦记找他啦,找不到啦。
至于之后徐大白话还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已经没办法确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试图将他和我说的那句话归结为获知真相、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也可以把它归纳为无效的自我安慰。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徐大白话擎着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嘴唇一翁一翁地说,我呀,就是故意叫你们去白塔里把它带出来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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