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的情书

文/千寻

（一）

昨天你给我打生活费，我打电话给你。

我:“阿爸，钱收到啦！”

你:“噢，收到了啊。”

我:“阿爸今晚加班吗？”

你:“加哦”

我:“那你注意下，早点休息哈！”

你:“嗯呐”

然后我们很默契地挂掉电话，每次都是三言两语，像是例行公事。

手机里传来人群说话的声音，闹哄哄的。我想你可能刚下晚班，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我还是没有像和妈妈那样和你唠家常，和你讲我生活的喜怒哀乐。

在我们二十年的相处中，没有太多的语言沟通。

和你，总是没有和妈妈一样，能有那么多的话聊。

就像父亲节，我给你码了很长一段字，想想觉得太矫情，又删了。只留下一句

“阿爸，父亲节快乐啊！”

你给我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然后我们再无话聊。

我很难想象，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刚下班的你穿梭在人群中，眼睛疲劳，双腿沉重。是不是真的能快乐起来。

这份“快乐”还真是轻薄随意。

可我还是把“快乐”说出了口，我希望你真的快乐。

（二）

其实不只是我，还有哥哥和弟弟，可以说，我们三兄妹都没有和你特别亲。

小时候，你每周日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我们在电话那头“嗯嗯，哦哦，啊啊好”，然后把电话递给妈妈。

每一次接到你的电话，妈妈都会开心。她一边接过电话一边嗔怪我们:

“怎么不知道和爸爸多聊聊。”

可是也不会聊多久，你要加班，要休息。

还有，你心疼钱，觉得电话费很贵。

在我的童年里，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每到周日的傍晚，母亲早早做好晚饭催我们洗漱好。然后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你的来电。

手机习惯放在抽屉里，那晚却把它拿到面前。像是要迎接一场隆重的仪式。

一周没有听到你妻儿的声音了，你有没有想我们？你的工作都顺利吗？你的老板好说话吗？你的同事好相处吗？

在远方拼命打工赚钱的你，是不是也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委屈？

这些我一直没有问你，也没有听过你抱怨一句。

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的都是你温柔，可亲的声音。

你不和我们说世事艰辛，我们也嘻嘻哈哈地走过了童年。

（三）

小时候觉得你是盖世英雄。

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要下地种田，上山割松油，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锄草、施肥。

而我的爸爸不用。

你每次回家，拎着的大包小包装满了给我们买的新衣服、玩具、糖果、饼干、巧克力。

我换上新衣服开心得不得了，抓上满满一兜子糖果跑去找我的朋友。

告诉她，我爸爸回来啦这是他给我买的新衣服这些糖果给你。我的朋友们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想，你在外面一定过得很好。

所以你才会有钱给我们买那么多的好东西，才会有心情把我们抱起来举高高。

可是，长大一点后，我发现其实不是这样的。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在一个偌大的城市里，没日没夜地加班。枯燥繁琐的工作，粗糙的伙食，简陋的宿舍。

没有人告诉过我 ，其实你在外面也过得颠沛流离。

沉重的工作把你的眼睛熬坏了，你早几年就戴上了老花镜。

你已经不再年轻，瘦小的身体越缩越小，白头发拔了又长，染来染去都遮不住岁月的侵扰。

你在年轻的时候就出去外面打工，你在外面漂泊了几十年。

从你的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从三个孩子呱呱落地到我们都长大成人。从你的少年到中年，大半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四）

关于你的过去，我知道得少之又少。

从尘封的老照片中，看到了年少的你，青涩的你。你站在一群男孩的中间，对着镜头笑。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就想笑。

我的阿爸，年轻的一定也是一个很注重形象的大男孩。你的发型，你的站姿，你的笑容，让我猛然意识到爸爸也有过很年轻很美好的时光啊。

家里的长辈说，你18岁的时候很渴望当兵。检查的时候来不及，晚了两分钟。

那段时间里，你每天在家。不想见人，也不想吃饭。

年少的梦断了翅膀，你的心里一定很苦。

我好想抱抱那时候的你，告诉你不用难过的。以后都会好的。你会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三个很闹腾也很爱你的儿女，不富裕却温馨有爱的小家。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那时候的你，有没有觉得失落，有没有觉得孤单。

写给父亲的情书

（五）

想给你写一封情书，笔尖在信纸上跳跃，怎么写都写不够。

离家的时候你送我出门，你扛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我在后面看着你，看了一路。

我看着你的后背，从健朗的三十岁，到体弱的五十几岁。一下子这么多年过去了。

以前我总觉得20岁之前的人生过得很漫长，我还可以在爸妈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

可是仿佛一夜间，我长大了，你也老了。

有时候我看不懂这个养我长大的男人。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从来没有见你哭过，没有见过你发火。也没有听到你说想念谁的软话。

你看向我们的时候，明媚，可亲，永远笑脸相迎。

年少时失去了父亲，家里穷供不起你继续读书。小小年纪你就去社会上闯荡。

这一闯，就是三十年。你到处打杂工颠沛流离的日子，也过了三十年。

你究竟是怎么熬过独居异乡的漫长岁月呢？

没有稳定的收入，没有好朋友。只有数不尽的加班找工作换工作颠沛流离。

一辈子在拼命赚钱，却赚不到多少钱。你的妻儿在遥远的家乡，若即若离。

我不曾问起你这些。

也许你这一生，也过得并不快乐，

只是你从来不对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