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迫于无奈的“保路运动”（一）
四川·成都。
在四川总督府衙门，传出一阵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北京方面的电报到了！发来电报的是北京的邮传部尚书盛宣怀。电报的内容十分简单:
自即日起，粤汉、川汉铁路收归国有。米盐捐及各种路权租仍需缴纳。此外，川、粤之民手中之各类路股，一律收回归到邮传部项下统一支配！
时任四川总督岑椿萱拿着电报，十分无奈。他深知四川人民对川汉铁路的感情非同一般！说实在的，由于大笔的战争赔款，老百姓的生活十分艰难。他作为四川总督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由于财政几乎破产所以不得不把各种赔款转换成苛捐杂税丢给治下百姓！
但是当总督府衙门提出要修建川汉铁路并且为此向社会集资的时候，老百姓居然一点怨言都没有！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四川省各府、道、州、县几乎全部动起来了！稍微说得夸张点，连街上乞讨的乞丐和妓院里的妓女都有川汉铁路的股权……
每天，当银曹把账目报来的时候，岑椿萱心里都是暖融融的。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老百姓还没有对大清帝国彻底丧失信心，清政府还能牢牢控制这里。可是这封电报把他所有的梦想都打碎了！
岑椿萱打心里想要做个好官。清自打嘉庆朝以来，贪官污吏数不胜数，连皇帝都已经懒得管了。清宣宗爱新觉罗·旻宁刚刚继位的时候雄心万丈，一心要整治吏治！可是结果呢？结果是贪官污吏斗过了“万乘之尊”的皇帝！从那以后，虽然清文宗爱新觉罗·奕詝也能下狠手整顿官场（而且咸丰朝对于吏治的整肃力度远超嘉、道两朝，连一品的大学士柏葰也定斩不饶！），可是成效一直不大。
正因如此，清王朝的那些贪官污吏把民心搞得已经丧失殆尽了……如今是幼主继位，监国摄政王代行皇权。可是岑椿萱也知道监国摄政王爱新觉罗·载沣是个没有什么雄才大略的庸人，不可能挑大梁的。所以他对中央的那些政局不报任何希望。
“唉……完了！本督拿什么去和盼望铁路的川民交代！”岑椿萱哭着问亲信和那些幕僚们，“盛大人只顾着邮传部的油水，居然把路权收回！这民间的疾苦他倒是不管不问！你们看怎么办？”
四川总督府的幕僚几乎全部沉默了，没有一个人应声。大伙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态度：不同意！岑椿萱又道：“本督也不同意！可是还能怎么办呢？去请四川铁路公司的那些头面人物来一趟吧。本督得要说服他们。”
很快地，四川铁路有限公司董事长蒲殿俊、总经理罗伦来到总督府公堂。他们两位还丝毫不知情，“不知岑大人召见，有何要事？”岑椿萱默默拿起那份电报，“京师来的，你看看吧。唉……”
罗伦拿过电报，读完大惊失色！他大声疾呼：“收回国有？为啥子收回哟？格老子滴连个铁杆杆都没得见！你居然要给老子说啥子‘收归国有’？！你晓不晓得这条铁路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噻？”
蒲殿俊拿过电报看了一眼，气得一句话没说出来！岑椿萱苦笑一声：“你以为本督想啊？四川省自古号称‘天府之国’，这是个物阜民丰之地。李太白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就是川路难行的道理！可是既然这是邮传部来的电报，你让本督怎么办嘛？”
罗伦直接给气乐了：“嗬，老子问你龟儿子：是皇上大哟还是他盛宣怀大？”岑椿萱白了一眼罗伦，心说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是当今皇上了。盛大人再怎么说那也得是‘臣’。”
蒲殿俊说：“既然是皇上，那这玩意儿又不是圣旨，你怕什么！”岑椿萱拿过邸报（一种公文，作用是保证地方官能够很好地了解朝廷动态）交给站在身边的捕头：“你读吧。”于是那捕头高声读道：
“朕钦奉孝定隆裕皇太后懿旨：今因财政紧张，度支部无银可拨，特令邮传部尚书盛宣怀向英美德法四国银行团借款以救济时艰。根据《大清帝国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美利坚合众国、德意志帝国、法兰西共和国银行团借款合同》之规定，以粤汉、川汉铁路为抵押。故着四川总督盛宣怀等妥为办理，不得有误！……”
等到那捕头读完，岑椿萱才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本督如此犯愁了吧？唉。铁路是川民的命根，本督怎会不知！可是盛宣怀大人是内阁大臣，而且也是奉了旨的。如果只是那份电报，本督绝对敢和邮传部顶上一顶！但是皇上的圣旨在此，本督也就爱莫能助了……”
罗伦把桌子一拍:“谁不知道当今天下真正主事儿的是摄政王？！皇帝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而已，别说亲政，他连睡觉都尿裤子！你少拿皇帝来压老子！”
岑椿萱脾气再好，此时也有火气了。他也站了起来:“放肆！本督好歹是一省总督，你怎么敢如此狂言？来啊，把罗伦、蒲殿俊打出去！”接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差上前，动手一顿杀威棒把这二位打出了总督府衙门。
等一回到公司，蒲殿俊就开口了:“盛宣怀出卖路权，罪不可赦！老子要和他拼命！可是这岑椿萱倒是个好官，还晓得民间到底是咋个样子～你看嘞？”罗伦喝口茶，平平淡淡地说道:“瓜兮兮的。盛宣怀是啥子人？那是官商。他做不成胡雪岩，就要做到雷履泰、渠本翘那地步噻～至于岑椿萱？庚子年的时候一个人跑去护卫孝钦显皇后，靠的是谄媚发家～这种人亏你说得他好！好个锤子！以我看哪，他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林兆祥（打入公司的中国同盟会会员）也开了口了:“两位老总说得好！都是一丘之貉！格老子滴，为了铁路，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们也不介意陪他瓜娃儿闯上一闯！”蒲殿俊点头，又犹豫了。他不禁问:“那咋个办哦？我们是与国家对抗～官府的力量比我们强大到哪里去噻！”
林兆祥沉思片刻:“怕他个锤子！不知道蒲老总晓不晓得《成都日报》？咱们可以登报噻。这个事一上报纸，整个四川就是个火药桶！他岑椿萱稍不注意就得炸！这是一个。再一个:咱们可以改组公司，创立一个‘四川保路同志会’噻。只要‘同志会’一搞起来，四川老百姓的人心就被拧到一起去咯。到那时，看是民意坚强还是他盛宣怀岑椿萱凶？！”
于是在两位头面人物连声的“要得”当中，四川保路同志会在成都成立了。会长是蒲殿俊、副会长罗伦。他们两个在成立大会上分别发表了激情飞扬的演说，声震天地！与此同时，因为《成都日报》连篇累牍的报道，这件事儿几乎家喻户晓。因此，同志会的分会居然开到了县一级，会员遍布军政各界！
四川老百姓团结起来了，于是罢工、罢市的抗议游行示威层出不穷！清军起兵镇压，但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效果。相反，清军的血腥镇压反而进一步激起民变，人皆思反！
岑椿萱看到这一局面已经无法收拾了，干脆就上了一道奏折“自请治罪”。盛宣怀这会儿正憋着一肚子气呢，因为岑椿萱三番五次发电报到北京请求收回成命。不过盛宣怀知道川汉铁路比粤汉铁路的油水要大多了……所以，他缓收粤汉铁路，却单单没有把川汉铁路也划入缓收之列！
现在四川局面居然闹到这个份上，盛宣怀怎么可能不生气呢？他大声咆哮:“去，告诉岑椿萱，他的四川总督干到头了！”接着他一道奏折上奏摄政王载沣请求罢免岑椿萱，改由赵尔丰接任。
载沣已经无语了。现在是搞了个内阁出来，换句话说国家政务的处理只要给内阁总理大臣委任责成就行。但是现在的总理大臣是庆亲王奕劻，这个老迈的亲王都七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干事呢！因此他苦笑着表示了认可，在奏折上批了“准奏”。
那么，新任四川总督赵尔丰的到任，带给四川人民的是福还是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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