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血染帝都的政变与不寻常的赐婚
慈禧太后软禁皇帝,把康有为、梁启超等一概下旨捉拿。然而随着“围园杀后”的密谋暴露,事态顿时升级!慈禧太后怒不可遏,甚至主观上就认为这是由德宗皇帝一手构想并命令实施的。
九月二十六日,在体和殿。由慈禧太后主导的“御审”拉开帷幕。在体和殿中间的御案后的凤椅上,坐着慈禧太后;御案的右下角跪着惨遭幽禁的德宗皇帝;在慈禧太后的左边跪着宗室王公,右边则是文武百官。载沣站在宗室的队伍里,心如刀割。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决定很不幸是对的。
面对这一特殊情况,六神无主的载沣只能旁观。然而,慈禧并不打算放过皇帝。她号哭着对自己的养子德宗道:“皇帝!你可听信康、梁之言,欲谋我?!”德宗对答:“此非儿臣之意。”慈禧再问:“康、梁欲调兵杀我,汝知之乎?亦同谋乎?”
载沣看得出来,皇帝的脸色已经煞白。换句话说真正六神无主的是皇帝而不是载沣,因此更加为皇兄的命运担忧起来。果然,被这几句问话吓懵了的德宗皇帝表示:“知道……”于是慈禧太后厉声喝道:“痴儿!今日无我,明日安有汝乎?!”说罢破口大骂皇帝不孝,并且下发懿旨,宣布皇帝病重不能理政,皇太后于皇帝“再四恳求”之下,念及“弘济时艰”再度临朝训政。
载沣好不容易熬到退朝,背地里大哭一场。他知道,袁世凯的告密导致事态顿时升级,原先只是“莠言乱政”罢了。他在自己的王府里苦思冥想,认为现在唯有跟着太后才能保命。从此载沣也同他的父亲奕譞一样,处处小心时时谨慎。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载沣也逐渐去掉了“学习”二字,成了名副其实的军机大臣!可以说再干个十年八年的基本就开府封疆,可以雄踞一方了。然而载沣为人暗弱,没什么魄力和手段。每每想到皇帝在瀛台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心如刀割却又无计可施……
慈禧太后开始考虑“废帝”,却受到了各国列强的一致阻止。于是直接废掉皇帝的计划彻底破产,万般无奈之下,慈禧太后想到了一个人:激进的顽固保守派大臣——端郡王载漪之子爱新觉罗·溥儁。于是二人秘密立溥儁为“大阿哥”(汉族说法就是皇太子)。
载沣得知这一消息,顿时感到自己无法表态。因为如果跟着群臣上表庆贺,那就意味着自己亲手为皇兄判了死刑;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就会阖府上下性命不保。载沣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两个弟弟载洵和载涛请来商议。顺便请恭亲王溥伟、还有庆亲王奕劻。除此之外,已经致仕的同治帝师徐桐、潘祖荫也被请到醇亲王府。
当晚,所有人齐集醇亲王府。载沣把他们领到后堂地下室,命令醇王府卫队严加把守!而且下令如有恶意接近及擅自偷听者,斩!
“老佛爷这是要废掉皇上,可是又被洋鬼子阻止了。从李鸿章的回奏来看,似乎洋人并不希望皇上被废掉。”载沣先开口了,“但是老佛爷退而求其次,立了溥儁为大阿哥。皇上恐怕凶多吉少,你们觉得呢?”
徐桐点了下头,道:“老佛爷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性格秉性臣与潘在钟早在同治年间就领教过。当年,老佛爷与孝贞显皇后联合恭王爷的父亲恭忠亲王奕訢以及令尊醇贤亲王奕譞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联手扳倒了肃顺那八个文宗显皇帝临终任命的‘赞襄政务王大臣’,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也正因为如此,醇贤亲王才会在当今圣上入宫之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到这里,徐桐不禁老泪纵横,“要知道太后老佛爷当年可是与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就是穆宗毅皇帝都没能搞好关系。圣上一个抱养的孩子,又有什么好下场呢?臣以为如今皇上已经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不能救了。所以现在是‘大凶无吉’……”
载沣心里冰凉冰凉的,他知道徐桐说的是事实。但是他的心里依旧不能接受,因此不甘心地问潘祖荫:“潘在钟,你说呢?”潘祖荫摇了摇头,“徐豫如半句假话都没有。臣也是这个意思。万岁爷的情况现在十分复杂,牵涉到皇后娘娘、老佛爷甚至翁同龢、文廷式这些人。非常凶险,臣可以说王爷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葬送一切!”
溥伟也深以为然:“现在远支那个载漪已经飘飘然了,完全忘了他姓什么!他以为他那个‘宝贝儿子’做了皇帝就能干太上皇?他做梦去吧!本王的祖父当年就已经知道老佛爷权力欲望极强,是不允许有人染指皇权的。载漪算老几啊?穆宗毅皇帝可是她的亲生儿子,不还是十九岁就憋屈死了。但是咱把话说回来,”溥伟面色由眉飞色舞变为凝重,“万岁爷的事儿你可真不能掺和。”
溥伟的一席话让在座所有人都捏了把汗,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载沣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就把这个话题打住。然后又问:“现在本王应当上表称贺,但是不知道此举是否妥当……”大家同时说了一句话:“该办就办,不然反收其乱!”
从此,载沣跟慈禧太后的脚步更紧了。在他眼里,只要傍上太后这颗大树,一切都好办了。慈禧太后也没有让他失望,教他不仅在军机处行走,甚至给予他一定程度的荣典。然而,慈禧太后依旧对载沣并不放心。
因此,慈禧太后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把这个暗弱的载沣拉到后党里来。因为她知道不能给他中立的机会,否则会有麻烦。当然,慈禧并不怀疑自己摆平载沣的能力。可是现在一直没什么好的机会。
随着民间义和团运动的蓬勃开展,中国最原始的抗击外国的斗争也拉开帷幕了。慈禧太后感觉这个民间组织可以用一用,再加上“天津教案”时义和团民把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给打死了。因此也就不得不发!
“这些个洋鬼子哀家迟早要和他们算算总账的!”慈禧太后对跪了一地的大臣们说,“咱大清国的国难,不是始于今天。道光二十年的时候,英国佬就为了鸦片发动战争,来打咱们。从此咱们不再能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啦……宣宗成皇帝忍辱负重,让当时的广州将军爱新觉罗·耆英和户部尚书伊里布签了《江宁条约》。后来呢?又和英国签了《五口通商章程》、和法国签了《黄埔条约》、和美国签了《望厦条约》……仅道光一朝,就签了这么些个条约!到后来呢?”
慈禧拿着《清日下关条约》的中文版本在手里晃着,“诸如此类的条约数不胜数!咸丰朝的时候,英法贪得无厌,竟再度联兵而来,把文宗显皇帝逼着逃到了热河!这还不算,还把那圆明园给哀家付之一炬!你们中已经很少有咸丰朝的老臣了,哀家告诉你们:当年文宗显皇帝到了避暑山庄之后纵情声色,根本不问国事!孝贞显皇后谨守祖制也不怎么懂政治,打那时候起,就是哀家一个人撑着这个天下!”
清德宗已经知道慈禧太后想做什么了,知母莫若子,尽管是养母。载沣更是感到大祸即将来临,因此心中十分不安。果然,慈禧太后拿着那份所谓的“照会”咆哮着:“现在这些洋鬼子居然管到咱们家事了?!岂有此理!载漪!”
端郡王载漪站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奴才在……”慈禧大声说:“你立刻出京,考察义和团。同时拟旨向万国宣战!这些个洋人要一个一个收拾……”德宗皇帝终于破例不再沉默,他厉声说:“卿等身为国家大臣,为什么不出兵镇压义和团?事态扩大到这种程度你们敢说没有责任吗?!”这一席话显示着一国之君的风范!载沣甚至一度怀疑这是一种幻觉,他知道皇帝此时的表态完全正确。
“亲爸爸,”德宗说,“儿臣以为对万国宣战万万不可!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有英、法、美、俄、日这些强国,还有很多弱小的国家。这些小国又有何辜呢?何况,自古以来未闻有以邪魔外道致胜者……”
慈禧太后厉声呵斥:“皇帝!这儿没有你的事情!该怎么做哀家自有主意,你不必多言!”说罢坚持己见,下发懿旨:“……朕今慷慨以誓师徒,伸天讨而张挞伐……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
在一片“万岁”声中,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就这样在错位当中拉开帷幕了。清军与义和团合作,攻击在京的各国公使馆。义和团也是四处杀教民、焚教堂,甚至连西药房都不放过……北京甚至整个中国都乱了。
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奥匈帝国以及俄罗斯帝国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五月二十八日组成联军,兵发天津!德国陆军的瓦德西元帅作为联军总司令,一路带队向北京杀来!清军节节败退,甚至处在一种死循环里:败了再战,再战再败……
载沣是个新派贵族,他知道西方科技的先进、制度的优越,更知道清军腐败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当年纵横东南的淮军现在不也来了吗?李鸿章现在是湖广总督,根本鞭长莫及……因此一退朝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清文宗显皇帝实录》和《恭忠亲王年谱》翻腾出来读,他知道当年英法联军也是兵临北京但那时候的议和是由恭忠亲王爱新觉罗·奕訢完成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变成大清帝国历史上第二位留京办事王大臣,他不认为奕訢当年能干的事情他干不了。
可是战局的发展超出了清政府朝野上下的普遍预期,瓦德西的联军部队进占天津之后根本不休整直接向北京杀来!如今的清军上下再也没有像道光朝的两江总督裕谦、江宁八旗驻防军正黄旗副都统海龄、咸丰朝的蒙古科尔沁亲王博尔济吉特·僧格林沁那样骁勇的将军,几乎都是酒囊饭袋!
更何况甲午战争也把淮军的锐气打没了,军魂也打散了!大清国已经没有足以凭借以御敌的部队……慈禧太后也终于知道了义和团不可靠和“照会”是载漪伪造的事实,后悔得无法形容。因此她下发懿旨,宣布停战议和并对义和团“痛加剿除”!
很快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带着清德宗、孝定景皇后、瑾妃等皇族逃离北京。庆亲王爱新觉罗·奕劻奉懿旨留京会同回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事务大臣的李鸿章商办议和。
载沣一家也在逃难的皇族里,队伍一路向西。而且太后御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因为老百姓的粮食都被这些蛮横的卫兵抢夺去“孝敬”老佛爷和万岁爷去了。就是在这段逃难回归的旅途上,慈禧太后做出了一项非常重大的决定:赐婚。
原本载沣有未婚妻的,是个贵族家的千金。但是因为慈禧太后的淫威,被迫退婚。结果那位小姐羞愤自杀……慈禧太后把首席军机大臣、原直隶总督荣禄的女儿指婚给载沣,做了醇亲王福晋。
光绪三十二年(1902)二月七日,两宫回銮之后不久。在醇亲王府里再度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载沣的长子降生了。这一喜讯很快传遍了清室贵族,也被慈禧太后知道了。
慈禧指婚的目的就是用政治婚姻捆绑载沣,防止载沣与皇帝齐心。现在,载沣与荣禄的女儿有了儿子,就意味着把载沣彻底栓死在后党的战车上!为此慈禧太后十分高兴,对身边的宫女说:“爱新觉罗家又添新丁了,这是个好兆头。你去把这个喜事儿奏报给皇帝吧……对了,你告诉皇帝,让他给这孩子赐名。”于是宫女应了一声,奔向瀛台。
清德宗自回銮之后依旧被幽禁在中南海瀛台,但是地位稳中有升。慈禧太后时不常地打发李莲英送些东西来(比如说棉被),而且允许皇帝向内库索取书籍、向教坊司索取乐器等等……但是德宗皇帝自从珍妃死后精神受到很大刺激,每日朝臣奏对不发一言、不答一语。回京路上慈禧太后召见地方官,有意让德宗问话。这一路上召见几百个地方官,德宗永远就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问俩问题:
1.外间安乐否?(外面的世道还太平吧?)
2.年岁丰收否?(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啊?)
至于那个大阿哥溥儁,因为父亲载漪被革去王爵发配新疆永远监禁而且自身行为不端,出于弥补帝后关系的考虑,慈禧把他废为庶人革去皇族宗籍。因此溥儁也混到逃难的人群里去,不知所终了。
这天的德宗皇帝依旧和以前一样,在早朝上沉默完照例回到瀛台过他百无聊赖的日子。可是,忽然他发现本来被撤掉的浮桥又搭起来了,在那桥上走来一位宫女。他感到十分疑惑:自从自己失去政权被软禁以来,瀛台一直就是皇室甚至整个帝国的禁地!换句话说没有慈禧皇太后的懿旨,敢到这儿来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既然有人来了,该见还是要见的。德宗告诉跟在身边的太监:“让那个宫女儿到涵元殿见驾。”说罢,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翻出本来只有在早朝以及重大庆典、典礼时才穿的皇帝朝服,然后在太监宫女的帮助下穿戴整齐。接着很威严地来到涵元殿的龙椅前,坐在御座上。然后两手据案,坐姿很端庄。
。那宫女进门,行了礼。礼毕,对德宗皇帝说:“万岁爷,老佛爷有旨:醇亲王载沣今日新添一子,命奴婢给万岁爷知会一声。顺便请万岁爷为醇王府的这个孩子赐名。”德宗绽开了久违的笑容,“载沣有儿子了?那就是说朕成了皇伯父!哈哈,朕终于有侄子了!至于赐名?按照高宗纯皇帝留下的家谱定例,他这一辈该着是‘溥’字辈。”
说到这里,德宗皇帝站起来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道:“朕弟载沣仪态端庄大方,举止不凡且非常成熟。在政治上的能力说实在的比朕强,朕就取‘仪态万方’之意,就赐此子名为‘溥仪’吧!你去上复亲爸爸,请她老人家裁度。去吧……”于是宫女领了圣旨,回转紫禁城养心殿,汇报了这一结果。而慈禧太后也同意了这一赐名。
次年,醇王府又添个儿子,载沣起名为名“溥杰”。从此,醇亲王府终于有了王世子的人选。可是无论是载沣还是两宫都不会想到溥仪将来也是一生无子,而且无法对自己的命运做出抉择!
现在,溥仪的前路该怎么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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