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默
1
第一个让我萌生“人一定要结婚”这个信念的物件,不是钻戒,不是银行卡,不是房产证,而是扳手,是锤子,是螺丝刀。
它们躺在我家厨房最底层的抽屉里,混杂在它们中间的,还有若干钉子。
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东北,一个没有物业,没有各种找工人的软件,甚至没有短视频教你怎么修的时代。
一个家能否无惧各种小麻烦过日子,靠的就是爸爸那个堆满了工具的抽屉。
那个时候,爸爸就是家里的哆啦A梦。
在我爸身边生活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长大后是一定要结婚的。原因很朴实——不然东西坏了,我可找谁修啊。
带着这个理所当然的预设,跟前男友一起住的时候,我买过一幅画,说“你帮我钉在墙上啊”。
我没有遭到婉拒,前男友说“等我哪天在单位借个锤子”。
然后,那幅画就一直靠着墙,等待锤子。
后来那幅画,是我爸来北京看我的时候,帮我钉上的。
按照计划,他其实只来北京住一周时间。在房子里晃了一圈,他就从京东上下单了一个家用工具箱。
那一周,我爸整修了我们租的房子里的所有——五个灯泡里只剩两个还在发光的水晶灯,拥有了三个全新的光源;一直在漏水的水龙头,拥有了新的皮圈儿,又被拧得严严实实;以及其实只需要一分钟,那幅画就挂在了墙上。
回东北那天,我爸特意把那个工具箱送给了前男友,说“叔叔在老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这可比我们年轻的时候,东西都摊在一个抽屉里好多了。过日子就得自己修修补补”。
后来我们分手,那个工具箱,前男友也没带走。
2
我能用那个工具箱干啥呢?
跟自己做一个亚瑟王拔剑那样的约定?能打开这个工具箱的男人,才符合我儿时的择偶标准?
我曾试图把工具箱转赠给我的朋友刘晓琳,在我的认知里,她是我的朋友里,最可能用上那个工具箱的人。
我是在她家,提出这项赠予的。
她说,“姐们儿,你逗我玩呢嘛?”
她带我到了厨房,打开了一个工具箱,“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有的”。
又打开了一个工具箱,全套粉色系的螺丝刀和钳子,“这是去年过生日,我给自己定制的”。
像炫包的女生,一旦向你展示了她的拼皮,就要拿出稀有皮限量款那样,她甚至带我下到了地库,开了后备箱,“看见了嘛?这是我修车的工具箱”。
拥有这样锋利的装备,单身的刘晓琳同学,是在家给自己造了个钢铁侠嘛?
刘晓琳用的杯垫,是她自己用胶枪按出来的。
刘晓琳的车坏了,是她自己站在十字扳手上,把轮胎踹下来的。
刘晓琳的朋友,都收到过她送的蜡烛。你以为手工蜡烛是一个这么充满女性气息的作品,需要的就是调和颜色和香料、等待融化、一层层铺排渐变色吗?
在成为一根蜡烛前,首先要在模具上喷洒的,是脱模剂。
成为一根圆润蜡烛的最后一步,还要在电磨机上走一遭。
我问过刘晓琳,为啥动手能力这么强?
她说,因为她爸是家里的全能修理工,小时候总在爸爸边上看他修修补补。长大了,就有了自己的工具箱。
那一刻,我的内心翻江倒海,上天给了我们同款爸爸,为什么人家走向了自立,我却只想着结婚?
3
在这个慕强的世界,我以为刘晓琳已经是我的交友天花板了,没想到她也在奋力结交自己崇拜的手工业者,且是向产业链端交朋友的那种——
张骥,京东的五金工具采销。
张骥没有时间做杯垫,也没有时间做蜡烛,但刘晓琳一脸花痴地说,张骥才掌握了工具箱的灵魂。
张骥的一个朋友忽然迷上了盘串儿,想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盘串儿事业中,于是吃饭聊天都戴个白手套,做盘串儿往复运动。张骥实在不想看这一幕,他回家把电钻改了个头,专门打磨珠子,帮朋友赢在盘串儿的起跑线(作弊线)上。
双十一,公司给每个工位上都放了个椰子,慰问奋战在双十一的同事们。可是从食堂拿回来的开椰器,要多难用有多难用。
在一片跟开椰器战斗而无果的哀嚎中,张骥提着一个消过毒的电钻出场了。他挑的钻头的粗度,刚好和吸管匹配。
只需半分钟,只需半分钟,就能敲开椰子的门。
那个下午,其他部门拥有椰子而不能喝的人闻风而动,竞相来到京东工业品的办公室,请张骥为他们打一个孔。
那天晚上,张骥是穿着一件崩满了椰汁的衬衫回家的。
同事们说,看着张骥用电钻开椰子的画面,想起了《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里那句,佛陀或耶稣坐在电脑和变速器的齿轮旁边修行,会像坐在山顶和莲花座上一样自在。
在京东,五金工具部门的办公区,可能是其他部门同事来访最频繁的办公区。因为这里有一个架子,整齐收纳了各种合作体验的工具——博世最新款的工具箱,米家新出的电动螺丝刀,测测你家猫主子饮水机到底漏不漏电的电笔,以及拧一拧眼镜腿的小螺丝刀。
碰到新同事入职,住进了公司的宿舍,添置了那种需要自己动手组装的家具。张骥会大力劝对方体验一下电动螺丝刀,“越是新手,工具越重要,组装家具附送的工具太过简单,一个用电动螺丝刀半分钟解决的,用附送的那种小六角螺丝刀,可能要拧二十多分钟”。
4
京东11.11开门红的28小时,当口红与狗粮齐飞,在京东五金城上,电钻、螺丝刀等五金工具品类销售额,同比增长超过了100%。
你也许也好奇,在一个物业15分钟能上门,专门修理师傅一个小时就能出现的时代,这些工具都卖给谁了?
在社交媒体上搜“修理”,能看到各种人自己动手给洗衣机换皮带,自己花5块钱换掉了洗衣机老化弹簧的分享。
有一个姑娘详细地记录过,自己检修家里不热的暖气片的过程。在评论区她说,也不能说男朋友完全没用,还能给你递下工具。
那不仅仅是省钱,还有没被忽悠的骄傲,以及打破了某种定价霸权的胜利感。那是双手终于发挥了刷手机之外的作用,掌握生活的某种秩序,给自己鼓的掌。
B站上的大网红手工耿,690多万粉丝等着他更新手工艺品。
粉丝们是喜欢手工耿的高雅吗?这么说吧,他做的自动敲木鱼的装置,这个充满禅意的存在,原材料是从泡脚盆上割的。
粉丝们是喜欢手工耿的实用嘛?这么说吧,他的作品包括给羊做一对不锈钢犄角,让羊去跟狗战斗。
反正我喜欢看他的一个原因,是在那些略带原始的操作里,我总觉得也许某一天,我也能动手做点儿啥。
5
刘晓琳说,家里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做的,很多时候她也并不以商品世界的定价体系衡量自己的生活,因为那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作品。
她学了二手车鉴定师之后,就敢跟着车队开车去沙漠玩。因为拆过车,手握在方向盘上的时候,心里就多了一分安全感。因为自己站在十字扳手上,踹下过轮胎,所以相信自己作为车队里唯一的女司机,在沙漠里也不会成为其他队员的负担。
刘晓琳说这些时,我忽然想起了小学四年级,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说,下周一要讲立方体的体积。为了让大家感受到长宽高都是3厘米的大正方体,是由27个长宽高都是1厘米的小正方体组成的,老师提出了一个要求——周一大家都带27个小正方体来学校。
怎么找到27个小正方体?
大家一脸懵逼。
老师循循善诱,我今天发现啊,校门口那个小卖铺,卖一种小糖果,刚好每颗都装在一个小正方体盒子里,我看那个边长差不多是1厘米,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大家可以去买那个糖。
周一上课的时候,小朋友们齐齐带了27个糖果盒子,产地都是校门口的小卖铺。
只有一个学生,带了27块边长一厘米的正方体白萝卜。那堆白萝卜,是我爸切的。
在我哭咧咧跟他说,“再不去,糖就被别的同学买光了”的时候,他不慌不忙地从厨房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卷钢尺,一根记号笔。在一根无辜的白萝卜身上划线,切割......
相信自己有动手解决问题的能力的人,是比别人多掌握一分生活的主动权的,他们不会总是被商品世界提供的解决方案牵着走,他们相信打开工具箱,也许还有更好的答案。
工具箱里,收纳着世间的各种锋利,它们帮你打开的,却是一份原来你可以更自由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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