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说:“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最好的帝王,人们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次一等的帝王,人们喜爱他,亲近他,赞誉他。但是,为什么人人称赞的反而只能排其次?
有称赞有亲近,就必然有诋毁有疏远。心中怀着让人们称赞和亲近的东西,就会去讨伐人们诋毁和疏远的东西。如庄子所说“藏仁以要人,亦能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利用仁爱去争取民心,虽然也能得到别人的爱戴,但并没有跳出是非圈子,因为他是以讨伐“不仁”为基础的。仁人是人,不仁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你用外形的美来吸引人,那么被吸引来的人不就会去讨厌丑了吗?你用声音的妙来吸引人,那么被吸引来的人不就会去讨厌哑了吗?你用效果的实用来吸引人,那么被吸引来的人不就会去讨厌无用了吗?所以《道德经》说:“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道吸引人来归附,从来不靠这些差异分别惑乱人心。
所以只要显了喜恶,有了亲疏,就会露出具象的端倪,分别出了是非之心,而不能再浑然如一矣。不能浑然如一,也就失去了深不可测的无极之性,也就有了度量,也就只能容纳“是”而排斥“非”。天下从此争来斗往,分肝别胆,而不能再容为一体了。
制定出“是”的法度,而去约束治理天下人,这种行为就好像在大海之中,强行开辟出一条河沟一样不切实际,就好像用一只蚊子,去背负一座大山一样痴心妄想。天下,神器也;法度,人为也。人为之力相对于自然来说,不就像河沟和蚊子一样渺小吗?
所以,好的帝王啊!不是,不知,不智。鸟尚知高飞在天空中,躲避网捕箭杀之祸;鼠尚知深藏在神坛下,躲避烟熏锄掘之害。又哪里用你现身说法作出经式义度,号令天下人去遵循呢!
你应当忧虑的,是为何百姓心不正,而不是队形不整。你应当操心的,是为何百姓不能安其居,事其能,而不是天下少仁义,民间无圣人。
你要是有了一己之私,天下也就从此分门别类,无穷无尽的是是非非。你要是有了一技之长,就好像獒犬被人牵着捕猎,虎皮被人用来铺床,从此把自己牢牢捆绑,怕是到死才能得到解脱倒悬哟!
好的帝王啊!他功盖天下,但人们却都不觉得他有什么伟大,因为好像所有的成就都不能归功于他,而应该归功于百姓大家。
好的帝王啊!他教化万民,资助天下,但人们却都不觉得需要依靠他,因为他教而不言,善贷且成,都是为之于无形,成之于无声,谁又知道幕后推手是他!
好的帝王啊!人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称颂他的功绩,如何传颂他的名声,只是自得其乐,整日笑哈哈。而他,立于虚空,游于无穷,归于造化。
老子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
相士看到他,猜测不到他的喜恶,探测不到他的心里话,想要迎合也没办法。老子曰:“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他就像尺子一样公正无私,他就像准绳一样不上不下。
他就像明镜一样高悬,你去照他,他不迎来;你不照了,他不送往。他客观地反映物象,而不暗藏私心;他不论人短长,而人人都拿他作效法对象;他不竭力费心讨好于人,但人们却主动过来,天天照,不厌烦。
怎么才能修成这样的天下好帝王?集其虚,得其正而已。虚,才是天下万物的根本:它是名誉之下的实际,它是谋略背后的主府;它是职事的担当,它是智慧的根源。得到了它,才能得乘天地之正,而成为天下的主人。
虚其心,先从给老婆做饭开始;虚其形,先从伺候喂养猪开始。做事不论亲疏没有偏私,为人不搞虚伪不去粉饰,恢复自己的本色,找回原来的自我,固守本真,终生不渝。
有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从前,南海北海之间,有一片大陆叫中土,他的帝王叫浑沌。浑沌没有眼耳口鼻,不分南北东西,不辨美丑贤愚。多好听的音乐,他听起来只是“嗡嗡嗡”;多难吃的饭菜,他吃下去就是“中中中”。
南海大帝叫倏,北海大帝叫忽,这两个大帝最耐不住寂寞,经常跑来中土串门做客。浑沌待人很热情,款待他们十分丰盛。时间久了,这两个大帝也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做点什么来报答浑沌。
倏忽在一起商量道:“人有七窍;两眼看物,双耳听声,一口饮食,两个鼻孔呼吸。唯独这位老兄可怜,一窍不通。不如我们帮他开了七窍吧!省得受那无知无识的痛苦。”
二人说干就干,每天帮浑混开个窍。七天过后,浑沌被开了七窍,结果就死了。可怜的浑沌,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闻到的,嘴巴尝到的,各有分别,都不一样,他再也做不成浑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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