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说

作者: 熳青 | 来源:发表于2017-06-13 17:17 被阅读0次

         有座城,总微风徐徐。

        正是四月的梅雨,打落在屋檐也只好滴滴答答的埋怨,总归是聚在一起慢慢轮回。

正是梅雨吟唱的屋檐下,站着一个不爱带伞却也没人撑伞的人,只是一个人,静看路上双双对对,匆匆忙忙,有说有笑,吵吵闹闹的人群,发梢湿了,鞋子湿了,裙摆也湿了。可雨就是不停,大概它也很孤单,想找个人陪。她伸手,感受着雨水划过指间的清润,轻轻扬了扬唇,所幸,自己是一个爱雨之人,所幸,梅雨之季,多是清爽朗润带些明媚,不至于让人轻易忧伤。

“姑娘,何不叩门借伞?”

身后,有男子清澈的声音,她转身,看见一身清秀的男子对她微微笑意,正像这四月的雨一般朗润,不禁一愣,却也只是低头行礼不再多看。

“公子有心了,只是小女偏爱这檐下之雨罢了。”

倒是不敢呢,她未抬头多看他,也不愿他再多问她,想必朝廷中人,总是会连奴仆都多几分气焰,她从来便不善委屈自己,还是不要涉足为好。

“少爷,长公子等候多时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随从似乎是等急了,小声提醒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拿过随从手里的伞递给了她,迎来她些许惊讶的眼神,满意的扬了唇。

“正巧我已经到家,此伞便赠予姑娘了。”

她接过伞,有些犹豫。呵,那个地方的人,大概在盼着她湿雨路滑,大概在盼着她被雨淋死了才好,怎么也想不到,竟也有人莫不相识尚且伸之一手。早已无所谓一切的她,此刻内心不明所以翻涌着的,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却等她回过神想谢他之时,那人早已进入屋内,大门紧扣。便也无心再等,撑伞离去。只是眉心,也跟着她的脚印一点点的凝到了一起。

屋内长廊,只听得雨声渐小,随从的声音便更加明亮。

“少爷,方才何不与那姑娘说清些?”

他侧头,看向历经世事仍干净如初的随从,轻声一笑,背过身去继续走。

“你呀,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倒还是什么也没学到啊,若是讲与她此处不是我家,她定会因担心我返程无伞而不接。”

“便是了,那少爷如何回去。”

“唉,你这榆木,莫非诺大的公子府连像样的伞都没有?”

他无奈,只好笑着置手于背步调加快。他很高兴,即便他跟他出生入死,即便他让他置身乱世,他仍旧如他初见时的单纯干净,他正是欣赏他不懂心思,尚且可以在空闲之时消磨些烦闷。

树叶上的战火渐渐熄了,或有微风轻抚,叶上明珠随风而下,嘀嗒,嘀嗒。

“哟,这不是三妹么?怎的淋成这副丑样了?”

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身云锦绸缎的女人清晰的放大在她眼前,精致的轮廓,妩媚的身姿,一边微扬的唇线,无不泛滥着娇纵与高傲。

不过是个得了宠的妾生,有个当了将军的哥哥,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她也懒得抬头看她,握着伞绕开她走向那栋只属于她的孤冷的小阁楼。可是那所谓的二姐又怎会到此为止呢?

“站住!”

手臂被狠狠抓住,她转头看她,忍着那一股蛮劲惹来的生疼,微微皱眉。

“放开。”

“哼,苏绮未,你不过是个没娘养的小杂种,别以为大哥和爹宠着你,你就能没了规矩!”

大哥和爹?呵,他们宠我吗?若是,那为何去抗个敌,一去便是两年没个音讯,为何还不回来,为何她身边连个丫鬟都不派一个,为何,任由这对母女撤空她的阁楼也不闻不问。

别说这是保护,她实在无力相信。

“哦?原来我是杂种,二姐才是嫡生啊。”

“你,嫡生又怎样,爹还不是更宠我娘。”

从小她便知道她绮兰的软肋,接受不了人家道她是妾生。

“爹更宠二娘,也不知对二姐一视同仁否?”

“你!”

苏绮兰气急败坏,高扬素手欲掌掴她,她不过抬眼看她,没有感情。苏绮兰受不得这副眼神,牙关紧咬直到浑身颤抖,终于甩手携风愤然离去。她轻舒一口气,握伞的手松开了些,接着往前走去,油纸缓缓张开,露出清晰的指印。

翌日

再是公子府前门,她握着伞站在门口几分犹豫,想来护卫是不会让她进去的,再说不过是一把伞,那人未必也还记得啊。

却也鼓起勇气走到了护卫跟前,抿着唇

有些紧张,努力冷静,她抬眼看向面前的护卫,可是一位和善有加的中年男子,便也放松了不少。

“这位大哥,我是来还伞的,能请你替我还给公子吗?”

“姑娘说的,可是哪位公子啊?”

余音还在,门突然开了,她怔然侧过头去,已然看呆。

这,该是怎样呵护才保持住的容貌,明明是男子,却肤如白雪,明明是男子,却美的惊心。像是精雕的工艺,棱角分明的轮廓,干净而清澈,深邃的眼睛,仿似能将你轻易看穿,长长的睫毛微微一眨便让人离不开视线,高挑的身姿,在白色玄衣临扣下曲线分明,这是个凡人,尚且带着谪仙的气场。

终于回过神,她皱了眉,莫非这才是长公子,那人只是门客?还是说,其实那人并不住在此处,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才骗她的?

这下可好,如何再寻的借伞之人呢?

“姑娘,姑娘?”

见她盯着长公子没了反应,身后的侍卫只好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她垂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去后退了几步。

“还请长公子恕罪,小女怕是打扰了。”

“你是谁家的姑娘。”

风轻云淡的声音,似乎更少了几分感情,她抬头看他,看到他从头至尾始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想来是觉得她不过是个求巴结之人,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长公子,小女只是想还个伞,既是那位公子不在,便也不该多做打扰。”

她行礼,转身便走,长公子终于冷冷扬唇,跟在她身后,此时清风正好,青丝过袖,柔了几分冰凉手掌。

她便也知道长公子的刻意,却也不阻拦他,在街上四处逛逛,选了一条最远的路。她想知道,一个看什么都风轻云淡的亲王府长公子,到底对她有多好奇。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世上的巧事,竟也能撞在她怀里。

熟悉的身影,身后服帖的随从,两人迎面而来,正有说有笑着。她只停下看着,看着那副不同于长公子的暖如春日的笑脸,看着他与随从毫无等阶的勾肩畅聊,打闹追逐,反而,没有架子的那个人,更让她愿意靠近,甚至,少有的让她感到安心。

“贺黎。”

身后清冷的一声断了她的思绪,回过神之后竟是感觉自己脸烫了不少。见对面的人已然看向了这边,并且笑着走了过来,她只能悄悄的深呼吸几次以平复心情。

贺黎走进些便认出了她,微微一笑,似乎已忘记唤他之人。

“姑娘,可是巧了。”

他不过浅浅的一句,她却因他这一句巧了而抑制不住脸上的愉悦,微微扬了唇,伸手还伞。

“刚刚好。”

他浅笑,伸手握住她手放下,顺势俯身凑近她耳边低语。

“便是我赠你之物,以后有雨,可能轻易再见你。”

他说的太过温柔亲淑,让她不敢半点当真,低下头,只能由着双颊愈加添红。的确,这不是普通的伞,仅是油纸便是洛阳名匠之手,伞上着画之人可是出自当朝宰相,更是以玉为柄,走在人群之中自是气场非凡,便是知它贵重,才受不起这份人情。

“对了,姑娘可愿意说与我姓名?”

“苏绮未。”

他问,她自是不会拒绝,她知道,这个人值得她坦诚相待。

见她这么坦然,身后的长公子自然不悦,却也不愿多做透漏,站在原地静观一切,反正自己的目的很明确。

“苏?苏文可是令尊?”

贺黎疑惑,问她的语气里似乎又多了些期待与欣喜。

“是,尚有兄长苏毅,姐姐苏绮兰。”

“你就是苏家嫡女?”

久静似眠的长公子终于开口,皱眉看向了她。是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终究无法再平静。

“倒不如说是借之以名。”

她却也不再回头,轻垂着眼咬了牙,这是什么好奇的口吻,她突然觉得很讽刺。

“告辞。”

空气愈发的刺鼻,她已不愿再多待一刻,步调加快径身离去。

贺黎转身看她离去的背影,扬唇挑了挑眉,展开手中玉扇轻轻一拂。

“一向周全的长公子,可是戳到人家姑娘的痛处了。”

语毕,不等他答,贺黎收扇跟了过去,眉宇间的笑意不知何时亦染上了一抹忧伤。

长公子站在原地,皱了眉看向远处的风景,深邃的眼眸更加深不可测,很早以前便了解过她,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的就出现在他面前。其实他懂她的孤单,更懂贺黎的懂她,他也明白贺黎比她幸运不过是少了一个苏绮兰。只是,她并不知道贺黎的故事,无法明白他的初衷。

“苏绮未,你是不是有病,天晴你倒是成天拿着把破伞了。”

看来是今天又无聊了,她刚进门就被苏绮兰堵在门口,看着苏绮兰居高临下的嘲讽表情,她也没有太大波澜,早已习惯了她的没事找事。

“我今天没心思跟你闹。”

被外人刺激远比被苏绮兰刺激要重的多了,她怕自己缓不过来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哼,本小姐想做的事,还需要看你的心思?伞拿来!”

“苏绮兰,我告诉过你的。”

“告诉过绮兰什么?”

她沉眼看她,凝眉不悦。却不想此时二娘走了过来,她冷笑了然,怪不得方才外强中干的苏绮兰竟底气十足了,还以为她一夜之间变勇敢了。

“二娘福安,绮未先走了。”

她不想跟她们争些无谓,即使知道有些事必然。

二娘果然是不悦的,伸手便是清脆的一声,她没抬头,任凭左脸指痕泛滥,皮肤辛辣酸了鼻子无动于衷。

二娘却并不解气,抢过她的伞狠狠砸在地上,苏绮兰顺势踩了几脚,她咬牙,握紧了拳头。

“把你的拳头松开,一身的武功是往自家人身上用的吗?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绮兰怎么也是你姐姐,你怎敢因为一纸枯伞对她如此说话。苏家好歹是个名大家,怎么能出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

“没娘养的就是少了那么点教养,娘你别生气,小心气坏身体了。”

苏绮兰见势得意之至,挽着二娘的手竟撒起了娇。她抬眼看她们,冷冷一笑,什么忍耐,什么委屈,她今天也顾不上了,这个家,给她的痛苦她已经承受不住了。

“教养?呵,二娘家的教养便是把巴掌拍在自家人脸上的吗?你们根本不把我当家人,凭什么要我听话。想害我便随你们去了,时至今日,我也无心在为你们着想,彼时爹和大哥回来,道我死了便是!”

话音未落,她怒视她们一眼转身离去,毫不犹豫。母女俩没想到一向孤冷的她竟动了怒,一时间竟愣在原地睁大了双眼大气不敢喘一声,好不紧张。

却,踏出门外,她再也忍不住盈眶的热泪,眨眼便是两行,风吹也不干。

终于是忍不住走了出来,终于把自己伤到再也没勇气回头了,还能去哪里,还怎么坚持下去。

走着走着,模糊的眼前似乎有物,却也不想让路,倒是一双大手,微微一圈让她靠近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闭眼,也无心顾谁,贴紧那人的胸膛哭的很放肆。那人也不语,只是抱得温柔,手掌轻轻顺着她的发安慰,任凭她在他怀里,哭到抽搐。

这座城也毫不吝啬自己的风,柔柔的吹着,吹起湖面的波澜,吹起姑娘的长发,吹起远处玄衣的白色。

“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

终于哭够,她稍稍退开一步,低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贺黎抿唇,停了一秒之后轻轻扬了唇,伸手捧住她脸抬起,大拇指温柔抚开脸上的泪,小心揉抚着她脸上清晰的指印,匀开了她的乱发。

“听说北疆的风景正盛,我猜你不会拒绝。”

她看着眼前这个多少神奇的人,轻易便让她放松,轻易便能让她找回笑容,只是看到他,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总不明所以的心安。却,她更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认了真。

“我们只见了两面,你为何待我这般。”

“你真的认为我们只见过两次?”

贺黎微笑,放下手却拿出了活血露,抹在手上,轻轻碰在她脸上。

“你只记得见过我两次,我却数不清了。”

她沉默,皱了眉,明明见他在微笑,却总能感觉到他眼里的忧伤,是因为她,还是,他自己。

“公子,既是北疆风景正好,可否替绮未寻一住处?”

“你,当真要离开?”

她抬眼看他,哭红的双眼尚且细水莹莹。他还为她小心上药,复杂的心情沉重了滑动的指尖,低头,一声轻叹,他收手,微微一笑。

“也好,虽是生养之所,却已物是人非,便也无需念念。”

“谢谢公子了。”

她抬袖行礼,他伸手拦下,清风正好,沁入心脾。

“若是随我离开,再唤公子可是打算卖身还债了?”

她愣,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悸动。那张微笑的脸,为何侧漏着些许宠溺?是自己错看,还是多情了……转过头,垂下眼红了脸。

“贺黎,别对我太好。”

别对我太好,我怕最后更是难过。别对我太好,孤冷太久,已经不敢相信任何好心了。

“有何不可?绮未,我的好,别当是负担。”

他终于微微皱了些眉,想是发现她的孤单,已在意料之中。却如何说明是好?他想对她好,岂是一时冲动。他懂她的戒备,可她却不明白他的难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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