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剪丹

马剪丹

文/卢仁义

匍匐的茎，尖尖的叶，昂起的牙，一棵棵野菜，迎风点头，好似孩子顽皮的笑脸。她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斜睨着我，看着这熟悉的叶子，我脱口而出：“马剪丹！这里有好多马剪丹！”几个同事听到我的喊声，不约而同向我这边跑来，惊喜地说：“是啊，真多马剪丹，我们摘些回去吧，美味呢！”于是，大家蹲下身子，用手指掐下马剪丹的嫩芽，不亦乐乎。我知道，像我们这些快“奔五”的人，这何止是掐马剪丹，分明是在掐悠远的记忆。掐一根马剪丹，放在鼻尖，熟悉的清香味道顿时钻进我鼻腔，沁人心脾。哦，马剪丹，你唤起我多少回忆！

孩提时，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镌刻于人们记忆中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物质贫乏，缺衣少食了。打赤脚，光屁股，那荒凉的岁月，这何尝不是孩子们共同的装扮。遥记，每到冬天，吃的最多的是红薯了。早晨焖红薯，中午煮红薯，晚上红薯丝，以致到今日，还有许多同龄人见了红薯就反胃；要是谁家有一点米饭吃，简直是了不得，更别提有菜吃了。平日吃得最多的就是酸菜，豆豉等一类的腌菜。记得那时上学，一定每人提两个罐头瓶子，里面装着那些腌菜，背书包，扛米袋，提腌菜，恐是当时最特别的风景。吃厌了腌菜的我们，于是盼望春天，盼望三月。

阳春三月好不容易来了，你瞧，嫩绿的小草早已站在路边，和煦的春风吹得她眉开眼笑；各色的野花，匍匐在山坡，绽放迷人的笑靥；更重要的是，各种各样的野菜生长在田间，地头，山坡，仿佛在将我们召唤。地米菜呀，黄花菜呀，野蒜呀……而最好吃的算是马剪丹了。放学后，我们一个个提着竹篮子，拿着铲子，蹦蹦跳跳行走在田埂上，寻找各种各样的野菜。若是，在田埂边遇到了一棵马剪丹，我们便欣喜若狂。因为马剪丹是丛生的野菜，只要找到一棵，预示着这附近有许许多多的马剪丹。我们俯下瘦弱的身子，用小手仔细剪下一棵棵马剪丹，回到家，用水洗净，将锅烧红，倒一点菜油，油烧热了，倒入马剪丹，锅里发出“哧哧”的声音，弥漫着氤氲的热气，并立刻传来令人垂涎欲滴的清香味。要知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好久没有吃过青菜了，若有一碗马剪丹，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美味！吃在嘴里，香甜可口，实在是美味佳肴。

于是，每年春天，马剪丹成为了我的渴望，成为我的奢求，成为我永远的记忆。一年一年，她深深镌刻在我们的记忆里。即便我们像蒲公英的孩子，飞走了，散布各地，摘马剪丹依然是我们必做的功课。

每年清明节，我们回到老家，祭完祖，便又提着篮子，在田间地头寻找马剪丹了。如今，许多田地荒芜，杂草丛生，想找到那熟悉的叶子，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偶尔，在田埂边，发现几棵灰不溜秋的马剪丹，也欣喜若狂。摘了一碗，洗净，将锅烧红，倒入许多的花生油，将它炒熟，即便加入鸡精，吃起来微苦，茎有些老，没嚼几口，竟塞满牙齿，已完全没有从前的味道。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痴迷着马剪丹，也许是痴迷某段难忘的岁月。今天，在爬山的时候，突然发现如此之多的长势茂盛的马剪丹，怎不激动兴奋！

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中的形色识花，我想知道，马剪丹的学名叫什么。一直以来，我们都叫它马剪丹，它的真名是什么，我并不知道。镜头对着它柔嫩的叶子，拍照，按下确定，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许多熟悉的马剪丹的照片，旁边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马兰。原来它叫马兰，多么朴素的名字，多么熟悉的名字，“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民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还记得电影《马兰花》中马兰花的暗语吗？原来我们吃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有着神奇故事的野菜。

左手捏着马剪丹，右手拿着手机，看着美丽的马剪丹照片，读着它的名字，我热泪盈眶！朦胧中，我仿佛看见，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提着篮子，唱着马兰花的歌，在田间地头，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