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黒老婆湾位于家乡村前那条小河的下游,印象中水质清凉,深不见底,是鱼儿的天堂。但是小时候,无论是谁家的大人,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去那里玩耍,原因都一样,都说那个湾里有一条很大的黑鱼,已经成精,经常会化作一位穿黑衣的老太婆出来活动,所以那湾才被称作黒老婆湾。
只可惜,我们小的时候根本不把大人的话当回事,加上都有那么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和“惹驴斗狗”的毛病,一到夏天,我们经常会纠缠到一起扛着铁锨、带着脸盆、提着水桶、光着屁股、挺着胸脯、扯着嗓子,如同一群撒着欢儿的马驹,顺着村前的那条小河一直奔将过去。一路走过,脚下时而是一片黄沙细腻松软,时而是一堆卵石光滑圆润,时而是一蒲水草翠绿柔顺;河水清澈平缓,时深时浅,时窄时宽,被惊扰的青蛙、泥鳅和白条鱼四下乱窜和躲藏,不时有绿色的水蛇蜿蜒游过,象是向我们发出警告;河边的芦花在风中摇曳,柳树舒展着柔顺的枝条,如同蹲踞河边洗发的少女;翠鸟华丽的身影不时从水面上划过,一头钻进附近的芦苇之中;偶尔可见一两只刚出窝不久的小水鸭在水面上潜进潜出,见到我们,便笨拙地扇动着翅膀飞得不见了踪影。
越往下走,河床越宽,河水也越凉,河岸也更加陡峭雄伟,愈发透着那么一股空旷、萧杀之气,让我们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和着大人们曾经的告诫,每次都有个把胆小的败下阵来,仓皇而退。剩下的人虽说是留下了,但胸脯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挺了,语调也不似先前哪般高了,而是不自觉地紧紧排成一排,亦步亦趋地向着黒老婆湾前行。
当一道纯由红白色花岗岩大石块垒成的、约两丈多高的坝体呈现在眼前的时候,黑老婆湾就到了。抬眼望去,两岸壁立着黑黢黢的悬崖,悬崖之上松林茂密。河谷中异常静谧,或许是当年年龄太小的缘故,只记得置身其中,总有一种奇特的压抑感。
这是一道连大人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由哪辈子的先民垒成的坝体,北侧的一半已经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南侧的一半则紧靠着悬崖峭壁。就在这半边坝体的根处,有一泛着幽绿的深潭,它就是黒老婆湾。或许是出于对黒老婆湾的敬畏,我们从没有在黒老婆湾里捕过鱼,只是在距它不远的上方,选择一处鱼较多的小河汊,上下截流后,一齐用手、盆、铁锨、水桶等将水瓢干。当河床即将见底的时候,只见烈日下剩余的河水象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无处躲藏的鱼儿或露出黑黑的脊背,或探出翕动的嘴巴,引逗得伙伴们尖呼大笑。尽管每次捕鱼行动都收获颇丰,但我们从没有见到传说中那位身着黑衣的、黑鱼精变的老太婆。
当我们回家再问大人们为什么见不到他们所说的黑老婆时,他们说,原本坝体没有倒塌前,黒老婆湾也很大,里面有很多鱼,他们大多是黑老婆的孩子,总是被她寸步不离地呵护着。如果有人胆敢去抓她的孩子,她就会把他们拖进水中淹死后吃掉,所以没人敢进入它们的领地。据说有很多人还亲眼见过黑老婆。后来,一场洪水将黑老婆湾的坝体冲毁了,黑老婆湾也变小了,自此,再也没人见到过黑老婆。有人说黑老婆当初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被大水冲走了;也有人说黑老婆还在那里,只是因为失去的孩子太多而伤心不已,不愿再露面了。
长大后,我慢慢明白,黑老婆其实并不存在,她只是大人们留给我们的一个美丽谎言。他们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他们是通过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一辈一辈向后代灌输着“珍惜生命、热爱家乡、尊重自然、保护环境”的理念。
尽管黑老婆湾的传说不是真的,但我至今仍然相信它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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