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院回去的时候,车行驶在二环快速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总是容易让牟宁觉得恍惚,人行走在路上的时候到底哪些东西的存在是真实的呢?牟宁忽然想起10年前的青城还没有快速路,也没有大剧院,南城多数都是荒的。只不过十年,南城高楼耸立,而北城则愈加萧索了,就好像所有的人都只是陪你完眼前的这段路,走完便天高路远,在难知何时相逢了。
自从回国联系方式都换成微信,邮箱不知什么时候积累了好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算来回来已经两个星期了,自己既然决定留下美术馆的工作也应该回去做一个交接了。消息读到最后一条是杰森的,询问牟宁什么时候回深圳可以见面,忽然间的怅然若失又一次的席卷着牟宁的心口。和杰森在德国确实度过过一点难忘的这日子,但牟宁想把这一切都忘了,失望积累多了,便成了心里的芥蒂,成为过不去的坎了。她是不怀疑杰森不爱她的,不应该的只在于他们认识的时段吧,杰森纠结于和前妻的关系里而让牟宁一次次陷入危险与痛苦的境地,这世间太多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对错啊。人总是自以为是的给自己竖起一道价值与道德的高墙,深深的囚禁自己那岌岌可危的愿望,该放弃的不应该有什么不舍吧。
恍惚间郁秋婉打来了电话,“小牟啊,一会儿没事来我这一趟吧。”牟宁知道郁老师十有八九要说戏的事,不敢多延搁的往老师家走。楼下,仍然是唱片机里隐约飘来的老戏。牟宁半带着紧张上楼,跟老师一谈戏的问题总让她不自主的就觉得紧张。"你来了小牟,快进来。“牟宁一进客厅才发现中间竟还站着个小人驾着山膀。”这是?“原以为是老师带的学生,定睛一看那小人正是周思凯的小女儿圆圆啊。"孩子到岁数了,该练功了。"
“别看她了,想想你自己吧,还有一个星期发本子坐唱,你该该有点后边的准备不是。”“刚回来,训练计划我还没写......."按照过去和郁秋婉上课的习惯,开始一段新的训练之前是一定要自己做训练计划的。而郁秋婉打开抽屉,抽出的也正是一摞厚厚的训练计划。”"原来老师早知道我要上台?”“你要是练得不好我是不会让你上台的。”这话是多么熟悉啊,和自己毕业的时候排谢瑶环一样,可惜时光都多去六年了。
回家后牟宁给杰森发了邮件“我定了明天的机票去深圳,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见面又有些什么样的话可以说,她一如既往的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克制着不知道克制什么的感情。
牟宁刚去德国读书的时候便在吉素美术馆兼职了,她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杰森,或者说她初出社会,在不懂如何被爱更不懂如何爱人的时候认识了杰森。她那是在美术馆里负责中国项目的翻译,而杰森则是展览部的负责人,一场来自中国的展览使两人熟络——那是一场关于中国戏曲的展览,过程不顺,但结局圆满。
“你像一个孩子,而不像一个女人。但我想你会长大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杰森大概是已经爱上牟宁了,他没有意识到,但是很不幸,他的妻子,那个美丽的德国女人有所察觉。“如果你爱他,可以和他一起来找我。我们可以谈,这不是什么问题。”当德国女人的突然出现,牟宁才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尽管不爱了,就分开,这是多么直接朴素的道理,但却难以真正运用到我们真实发生的场景之中。多少个深夜牟宁忍不住的向自己发问?"我成了宋阳吗?我真的成了宋阳吗?"牟宁成了和宋阳一样的人,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坏人。这不是如她所愿的事情,却成了她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人想到克制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有了感情,当牟宁知道她再也没有拥有一个人的可能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对他早已爱之入骨。牟宁想到的是辞职,再也不要和杰森相见。戏曲展做到了一半,牟宁和馆长递交了辞呈。“如果你现在辞呈这个展览将不会有人接手,中国的戏曲展在德国也将结束。”优雅的女馆长把最现实的问题告知牟宁,她不愿自己努力争取的展览就此化为泡影。“如果你不愿意在展览那边工作,可以来助理办公室。我这边刚好需要人,同时我也希望你把这个展做好。”为了这个展览,留在美术馆,而最远距离不再和杰森有任何交集是放在她面前最优的选择。
为此,闺蜜曾不止一次的责怪牟宁,一个展览而已,一份工作而已。"可这是戏曲展,是我从小学的专业,既然我不能在舞台上诠释这艺术,那么总要我为他做点什么。"牟宁认了死理,像十月怀胎一样坚持的做完了戏曲展。她避免了和杰森的一切接触,以为这样便可相安无事,便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遗忘这段荒唐的感情。可牟宁已经算是毁了,她认准了自己和宋阳成了同样的女人,从此便是自己亲生母亲也看不起她了。
她心里是无法割舍杰森的好的,那些坐在美术馆的咖啡厅一遍一遍商讨策划的日子,那些被杰森的热情洋溢充满的日子,牟宁好像将他们气沉丹田,却唱不出一个字的声音。他们如蚁一般撕咬着牟宁的内心,都是你自寻的虐,便用一生去偿还吧。美术馆的女馆长看着牟宁原本红润的脸颊一点点的暗下光去,才觉知自己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她以戏曲展对牟宁的重要为要挟让她留下,却无法让她真的释怀。
在牟宁一天天暗淡的脸色里,等到的是师爷爷病危的消息。要回去了,至少我曾为我们的艺术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那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痕迹。女馆长知道多留牟宁已是无意,却还是提出可以保留中国分馆的助理的职位。这是对牟宁的认可和珍惜,至少牟宁应该是一个被珍惜的人。女馆长告诉牟宁杰森其实已经和德国女人分开了,那岌岌可危的感情并不会因为牟宁的出现而轰然崩塌,但牟宁的出现让德国女人找到了一个推卸责任的理由,其实,她和杰森,早就不爱了,女人重来只是争一口而已。牟宁以为自己回国,就不再有和杰森相见的机会。有些话已经不必再说了,杰森来中国找她是想干嘛呢?
在美术馆的中国办事处里,牟宁见到了杰森。依然不变的是爽朗的笑和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他全然不觉自己在牟宁心里的威力。"为什么要来见他?"牟宁内心里反复的质问自己千百数次,而相见的一刻便全都忘怀了。这么美好的时间,除了珍惜又能做什么呢?
杰森没有提及女馆长告诉他牟宁放弃了深圳项目的机会,牟宁也没有告诉杰森这将是两个人最后的告别。他们没有告别,就那样静静地相处了两天,杰森陪着牟宁交接工作,其他的一句话也不说。谁都不想道别,仿佛约定了明天还会见面一样,直至杰森回国的日子。此一别,天各一方不相逢,牟宁到底是放下了一份爱,把自己只身安放在舞台。
那天晚上牟宁做了一个梦,她梦里杰森在一个破旧的火车站,那个她深爱过的男人一言不发,好像和她并不在同一个世界,彼此之间却都感受到了很深很深的悲伤,两个人都无法讲话,否则就会引起无法控制啜泣。她在仓惶之中醒来,浑身上下却都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席卷。说实话,她真是有点看不起自己,不是都结束了么?就回来好好演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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