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回这把琴,有一年光景了。
若是叫它古筝,能免掉许多解释吧,给别人说琴,总是需要再和钢琴区别一下。很多人眼中,钢琴似乎更上档次。古筝,虽也是美,和钢琴比着,像是小家碧玉遇到了摩登女郎,自信中难免有些羞怯。
我却更喜欢叫它琴,发音时,舌头前面轻贴齿龈时的感觉,很亲切,叫它琴和古琴的联系更为密切,也总会想起那一段段或友情或爱情,或悲或喜的往事。这是钢琴给不了的精神体验,古筝,在我心中,更通灵性。
也是缘分吧,我和它相遇的很偶然。有次,我替别人开会,会前放的一首曲子,一下子平息了我心中的焦灼,深深吸引了我,是一种触及灵魂层面的吸引,我静静地在乱糟糟的人群中,默默倾听着。
在那之前,我不怎么听纯音乐,只会听填过词的歌。该是听不懂的缘故吧。音乐这东西,不像文字,不懂了可以分析解释,音乐一经解释,就生硬无趣了。若他自己听不出,你便是告诉他此为高山彼为流水,他也会思忖:这与流水声还有些相像,高山又从何而来。这一思量,倒不如“不懂”来得自然些,只凭个人喜好道一句“好听”或是“不好听”,这样更自然,也更接近音乐的精髓。
后来得知,那首音乐是《云水禅心》。我也听不懂多少,只觉得仿佛到了空灵清新的另一境地,在那里一切都那样简单快乐。那是个陌生的地方,却完全接纳了我,充满了慈爱。收下了我的烦恼忧伤。我心中充满了感动,像是听到了前生的召唤。
听听罢了,我一大把年纪的人,受传统教育多年,虽不算迂腐,多少是正经惯了,和艺术扯不上关系。音乐对我来说可能只是闲暇时光的消遣吧。弹琴是件很美好幸福的事,可一定是很难的。我曾经买过一只笛子,能吹响,笛子应该简单,若是会吹了,时不时到野外吹上一曲,也瞬间变成了雅人了。
我准备到附近一家古筝艺术中心咨询一下,我们这里没有专门培训笛子的,只有这家古筝培训中心名气不小。
傍晚时分,我走进了中心店铺。屋里很安静,柔和的灯光下,有架琴静静的躺着,该是刚有人弹过,它像是还有余音般在轻声呼吸,很有生机。墙上还挂着几把琴,屋里的一切声响都像是被它们收容而尽,那是一种有深度的静默,一向雷厉风行的我,也放轻了脚步。
店里坐着一个年龄稍长我些的女子,妆容精致,看到我来,热情起身相迎,一下子唤醒了满屋的空气。
“这里教笛子吗?我想学笛子。”我的声音很低,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异教徒,一下子震怒了墙上的琴,他们用鄙视的眼光注视我,我的脸不自觉红了,有些烫。
“等一小会儿,老师来了问问 她会不会吹笛子,我只知道她会弹琴”,她笑着说:“你不喜欢古筝吗?古筝很好听啊。”
我吞吞吐吐:“古筝太难了吧,我觉得我学不会……”那首打动我的曲子就是古筝曲,我无法违心说不喜欢,只是像是没资格说喜欢而已。
“不难,好学,来,我给你弹首”
她像是飘到了那架琴前,弹了首“沧海一声笑”。确实看着不难,虽然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水平不高,音乐旋律都挺准。她只是个负责杂务的店员,如果我学,一定能比她好。能像她这样弹首歌,也是件挺美的事。正是她水平不高,才给了我能接触到的现实性。有些梦想太过美丽,会让人丧失了追求的勇气,接地气的,更能激人上进。
随后,我就报了成人班,遇到了一位美丽的仙女老师。她七岁就开始学古筝了,深得艺术熏陶的她,虽然长我两岁,和她相比,我却更像个不动声色的大人,而她还是个有声有色的孩子。可能我对自己期待低的缘故吧,弹响古筝我就欢喜,学会一首曲子,就美的要飞起来了。
我确定了,我不会再放下古筝,将会学一辈子,准备买一架琴,方便练习。
古筝价位差距很大,音色也是。因为计划不再换琴,就在音色好的琴里挑了价位自己能承受的,8800元。我收入比较低,这是我给自己买的最贵的物件了。
老师说,新琴要常弹才能使音色变好。我便每日都固定一两个小时练琴,习惯了,每到弹琴时间都雷打不动弹琴,没有丝毫懈怠。
它的音色确实便圆润了很多,我听的出它的变化,特别开心。
它像是我的有很多小脾气的恋人,容不得我怠慢。若我隔几天不动它,再弹时就有些不好听了,像是它生气了,语气强硬,待我弹一会儿,情绪才有些缓和。
如同许地山先生写的那样,它原本也只是树林里的一块木头,听风雨声,虫鸣鸟叫,学了一肚子的话,如今化身一架琴,才有机会倾吐。
我弹响它,触摸它的脉搏,感受它的心跳,轻声细语,不知不觉中,驯服了它,也被它驯服。
以后的日子里,我偶尔还会弹动几下别的琴,但心中惦记的只会是它。它是一块木头,陪伴我的最珍贵的木头。
亲友如琴,诚心以待,才会相融互进。
人生如琴,倾心弹奏,方知此生还可有此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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