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那时不叫小伟,叫老张,大家都那么老张老张的叫着。小伟的狗也不是小伟的狗,是大家的狗,只是狗们和小伟亲密许多。事实上,只有那条叫美女的狗完全属于小伟。
那个被红色围墙围起的院子不算太大,驻扎着一个连队。院子的前面有一个篮球场,一块精致的菜地,一排猪圈,还有一个时常干涸后来被填上了的鱼塘。
院子的后面有参天的白杨树,大片的三叶草地,年轻茁壮的枇杷树。
在一棵冷艳的桂花树对面,门口左边有一棵石榴树,右边有一棵柿子树的房子就是小伟那时的家。在这个小小的家里还住着我和大宝。
在小伟的家门口,常常聚集着三条狗。它们是大黑、小花和美女。大黑是一条公狗,建硕伟岸,气宇轩昂,血统高贵纯正。小花是一条母狗,婀娜美丽,只是整天不声不响的阴郁着。美女是一条小母狗仔,和大黑一样有着高贵纯正的血统。由于血统的高贵,美女和它的兄弟姐妹一出生就被人门哄抢一空,带到了祖国的各地。小伟抢到了美女,把美女作为珍贵的礼物送给了大宝的姥姥。
不料美女的妈妈不久后就丢了,人们为丢了一条血统高贵纯正的好狗而惋惜,伤心不已。从此,人们再也不允许狗们走出连队院子。
小伟把美女从姥姥家要了回来,小伟要为连队保留一只血统高贵纯正的母狗。小伟希望美女将来能生出更多血统高贵纯正的小狗仔来。重新回到连队的美女这时候正是一个可爱的小朋友。
大黑不是美女的爸爸,它对美女没有特殊的感情,看上去大黑和小花更亲密一些。常常是大黑在前面奔跑,小花紧紧的跟着,美女远远的看着。
大黑和小花吃连队食堂,美女由小伟亲自喂养。小伟特别疼爱美女,还给它吃钙片,这令小花特别嫉妒,常常在美女吃饭的时候过来捣蛋。它远远的冷冷的盯着美女,只要小伟稍不注意,它就飞快的把美女的食物抢走,或是打翻美女的饭盆。这令小伟很头疼,不得不经常呵斥小花,小花看美女的眼神就越发阴冷。
美女在小伟的呵护下飞快的长大,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大黑开始注意美女,常常找美女玩耍,这令小花更加气愤。它常常安静的躲在连队大门口,只要人们一开门,它就箭一般的消失在大门外,对人们的呼唤不理不睬,等游荡够了又不声不响的潜回来。大黑有时也向外跑,但只要人们一呼唤,它就乖乖的回到院子。美女最听话,它从来也不走出这个院子。
三条狗幸福的生活在这个院子里,它们食物丰富,疆域广阔,无忧无虑。
大黑作为唯一的公狗对看家护院特别尽职尽责,只要有生人进院他就凶猛的攻击,曾经咬伤了我的弟弟和我的一个朋友。
小花永远是一副冷冷的阴郁的模样,期负美女成了它所有的生活目标和生活乐趣。它悄无声息的躲在暗处,仇恨的盯着美女,寻找一切袭击美女的机会。
尽管生活在小花的仇恨中,但由于小伟的全力呵护,美女还是飞快的茁壮成长。
可是美女最终还是受伤了,伤的很严重。美女不吃饭,歪着脑袋蔫了下来。小伟为它检查,它浑身战栗着呜呜的哀鸣。小伟发现在美女的左侧脖颈处赫然有一个大洞,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洞,洞口里满是黄白色的脓液。美丽婀娜的小花不知什么时候偷袭了美女,凶恶的想咬断美女的脖子。
小小的大宝问小伟:“爸爸,小花那么美丽,为什么那么狠毒?”
小伟悉心的照料着身受重伤,发着高烧的美女,带它看医生,紧紧的抱着它给它清理腐烂的恶臭的伤口。小伟特别内疚,美女受伤那么久他才发现。
在小伟无微不至的照料下,美女恢复的很快,不久又是那个活波可爱,眼神温柔的美少女了。只是小花每次靠近它,它都轻轻的颤栗着后退。
美女更加依恋小伟。在连队院子里,它再也不愿离开小伟的视线所及。小伟出去办事,它就守在大门口,远远的看见小伟回来,它就欢天喜地的扑过去,摇头摆尾尽情的表达着对小伟深深的热爱。小伟睡觉,美女就睡在小伟的门口,有时是小伟的家门口,有时是小伟值班室的门口,每天清晨,美女都会抓挠着小伟的门叫小伟起床。
三条狗又幸福的生活在这个院子里。它们在三叶草丛中奔跑,在白杨树下散步,在桂花浓稠的芳香里滋长着爱情和仇恨。
大黑爱上了温柔的美女,一心一意讨好巴结美女,殷勤的在美女身边蹭来蹭去。而美女则时刻盯着小伟,只要小伟走远,立马飞奔着追随小伟而去。美丽婀娜的小花阴郁的冷冷的注视着大黑和美女的爱情,阴郁的冷冷的注视着小伟和美女的亲密。嫉妒令它的眼神冷的像冰,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打什么注意。
小花再也没有袭击过美女,它看起来不是美女的对手了。美女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丰姿卓美,优雅高贵的成年母狗,相貌和它那丢失了的妈妈一模一样,个头远远超过了小花。
在后院的枇杷树开出繁密如星的花儿时,美女怀上了大黑的孩子。
小伟的理想就要实现了,美女高贵的血统就要源远流长了。
美女在小伟为它准备的温暖舒适的产房里生下了六只可爱的和美女以及美女的妈妈一模一样的小狗,人们喜气洋洋,激动极了。小狗才刚刚出生,就被预订走了,人们要带这些血统高贵纯正的小狗回他们的家乡。小伟也预留了一只,准备当做珍贵的礼物送给大宝的姥姥。
美女很会做妈妈,整天守着它的孩子们,温柔的给它们吃奶,深情的凝视它们,疼爱的拱它们蹭它们亲吻它们。只有在上厕所的时候,美女才会离开孩子们一会。
人们由于小狗的出生而露出的笑容才刚刚绽放便枯萎了。婀娜美丽的小花趁美女上厕所的一瞬间,像一道闪电冲进美女的家,准确凶狠的咬断了六只小狗的脖子。
美女的悲痛该怎么来形容,该怎么来形容一只叫着美女的母狗的悲痛?美女依旧卧在孩子们的旁边,温柔的添它们,深情地凝视它们。小伟默默地把六只小狗从美女身旁拿走,葬在了水塔下的三叶草丛里。
美女呜呜的叫,我从来没听到过狗那么悲伤的叫,那不像一只狗发出的声音。“妈妈,美女在哭。”大宝说。
美女的哭声突然停了,小伟过去看它。小伟看到了什么?小伟看到了六只小狗依旧睡在美女的旁边。美女温柔的舔它们,深情的凝视它们。原来美女刨开深深的泥土,找到了它的孩子,一只只叼了回来,把它们身上的土添的干干净净。我看到小伟用手捂着脸,慢慢蹲了下来。
小伟让六只小狗陪美女一天,第二天再次把它们葬了起来。这次美女没有刨出它的孩子,只是在它和孩子们的家里,在水塔下的三叶草丛中,呜呜的悲鸣,发出一声声不像是一只狗发出的哭声。
小伟转业了,带着我和大宝离开了连队。小伟把有着高贵纯正血统的美女留给了连队。美女 守在连队大门口,再也等不回它亲爱的小伟了,再也不能表达对它亲爱的小伟深深的热爱了。
几年后在我和小伟大宝新的家里,我对小伟说:“我们养一条狗吧?”“不养!”沉默良久,小伟又声音暗哑的说:“要养也养像连队那样的狗。”
我深深看了小伟一眼,又看了一眼,小伟黝黑的脸庞涨的通红。我紧紧握起小伟的手,心中涌起和小伟一样的汹涌的滚烫的情感。
小伟突然声音暗哑的说:“回去看看吧。我们回去看看。”
亲爱的小伟你要看什么呢?是看那三条狗?是看那个院子?还是看占据你人生最华美时光的二十二年戎马军旅?
好!亲爱的小伟,我们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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