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又送来几斤桔子,这回买的是小叶桔,特别甜。
虽然我自己买很方便,但他还是愿意买给我吃,若我没时间回去,他必定乘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穿越半个城送一趟,顺便还夹带些蔬菜鱼虾之类的七七八八,这是老妈的作派。
他怕打扰我们,即使来也常常趁我们上班不在家时,放下东西就走,留下简短的字条,叮嘱我们保重身体。
我下班后看到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和餐桌上一小筐桔子下压着的字条,如同“田螺姑娘来过”,打电话过去,他们开心又得意。
这是我的福气,即便已成为十多岁孩子的母亲,依然可以得到父母素朴又细致的宠爱。这个冬季,我们仨儿每天都能吃得到香甜的桔子,也免去了时常跑菜市场的麻烦。
爱是向下流淌的,父母永远把目光和爱投向下一代,包括耐心、细致和周到,而我却将这浓浓的爱意传递给了我的孩子。
对父母的爱,只能换化为一个“顺”字。许多事情不再与他们争辩对错,让他们做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剥夺他们施爱的那些小机会,让他们欣然于自己未老,我们还小,或许这也是一种感恩。
小小的桔子,就是如此吧。一来一往中,我们共同体味日常琐碎里埋藏的爱意,对他们的爱意本能地做出欢喜的回应,看着他们开心我也开心。
小时候生长在偏远的大西北,冬天最常见的水果除了苹果就是梨,早就吃腻了,唯有南来的桔子让我欢喜,小小桔子散发着独特的清香,里里外外透着温暖之意,轻轻剥皮渍出的香气瞬间弥漫满屋,以至于桔子味儿至今成为我的首选。每每剥掉了桔子皮,都是舍不得立刻吃的,要捧在手心里端详好半天,有时还不听话硬要把那层“有营养的”白丝撕得干干净净,变成个“袖珍南瓜”,才掰一瓣小小咬上一口,多汁香甜的记忆就这样深植在了心上。可那时的价格总是要贵于苹果、梨,并不能常吃。
所以,儿时一生病尽可以大胆地提出要求吃糖水桔子罐头,而守在病床边陪我输液的老爸也会首选桔子帮我唤醒不振的食欲,他一边给我读书一边喂我吃桔子,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吃一瓣儿,口口声声说是不爱吃,那时我怎能明白“父母心”。
而今依旧,我带回去的东西,常被他们嗤之为又贵又难吃,横竖没必要花那些钱,用口头的不满来阻止我不过是心疼我的方式,原来还生气,现在就任由他们说,因为,终于明白——被唠叨也是一种幸福。
后来长大到南方求学工作,一年四季的水果都不再单调,而诱惑一多竟然让我冷落了桔子。特别是大四那年,舍友的亲戚送来一个柚子,大家着实新鲜了半日,那是我第一次认识这种南方水果,也越发向往更加南方的远方,而命运就是这般的不可思议,毕业分配居然一杆子给我支到了柚子的故乡——漳州,偏爱南方水果的我从此多了更多的选择,桔子却从我的最爱水果排行榜上跌落到不知何处去了。
转辗多年,我扎根京城,和父母离别十多年后,我们一南一北又重聚到一座城,终于可以常常见面了,时常回家吃他们亲手做的饭不说,经常还给我们的小家送来各种精心挑选的果蔬,说是总不放心我买的东西,其实就是心疼我平日工作的繁忙,替我减轻些采购的繁锁。
也不知是因多了许多的选择还是淡忘已久的缘故,多年来并没有再对桔子产生强烈的欲望,直到今年冬天,老爸隔三差五地送来桔子,忽然唤醒了关于桔子的种种美好回忆,那些画面里依旧是父母年轻时的模样,还有儿时度过的许多个温暖冬日。
想起年少时读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并不懂其中桔子的意象之美,如今才了然,桔子的色彩是萧索离别之意里跳脱出来的一抹温暖之色,无论谁都难忘。
是的,要到成年之后才明白人生是减法,许多事情没有机会重来,与父母此生的缘份要好好珍惜,而人活着,身体好、有事做,更多的是活一份心情,顺意于父母勃勃的爱,让他们由此得到一份好心情,才是儿女最大的孝心,胜过一切对养育之恩的回报。
不要拒绝他们日常里一个不起眼的给予,因为那个你眼中的寻常,却深藏着父母心,滋生着温暖不说,也让绵长的爱有了回味的载体,可以让你无论走多远都可以在眼前浮现着他们盈盈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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