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在这期七日觉开始,就已经有很多的讯息涌现过来:姆妈很少出门带错钥匙,被关门外数小时;而后一夜心绞痛,原因也是与死亡主题有联系,老家来电:因工程用地规划到家里的自留地,父亲的墓地需要迁坟。姆妈又郁郁许久…
父亲的离世我也是做了很多次个案,疗愈很久,这次的主题或许又要深入一下。那这封信就是给我的父亲。
爹爹:
之前对这样叫您,总是有不满。别的小朋友都在潮流下改叫:爸爸。而我和姐姐一直在家庭要求下称呼长辈,爹爹、姆妈。我和姐姐都觉得很土,甚至当着同学面都会觉得丢人。而这样一个曾经觉得难堪的称呼却再您突然脑溢血去世后,变成了一个奢侈。2000年您离开到现在16个年头,这个称呼轻轻念出声还是觉得心里不舍的痛,痛得眼泪止不住。我想叫您,我跟宝宝聊天时就说到您,让他叫外公,大声的重复,我在心里跟着叫:爹爹。姆妈经常说:你爹爹是个没福气的,自己没儿子,结果两个女儿都生了儿子,他还抱不到亲外孙。
姆妈在您离开后说的都是好话了,就算是抱怨也是无奈的说。我的记忆还在,只是对您的容貌越来越模糊,不是故意的,是记得太清晰了会痛。我的记忆里,你也不是个好父亲,外遇,赌钱,生意失败。但这不影响我把当成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而当你离开,我不断的寻找你的替身,可除了你的这些特质我作为标准去寻求爱人,我却没明白,最爱我的父亲的爱任何男人都替代不了。“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就是你的父亲”这句话总是让我痛苦不堪,我失去的再也没有了。 两性关系情感上,我一直在怪圈里出不来。起先一直觉得是男人的问题,后来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你的特质,我认为是最恶劣的缺点:外遇,我也有。我很痛恨,因为你生前一直是和姆妈在争吵中度过,我和姐姐觉得惊恐不安。而我现在却停止不了,有一次在做个案过程中这些问题呈现出来时,我死抓着不放,我哭喊着:我不能放手,我不能没有这个特质,因为这是我遗传的我父亲的,我就剩这个了,我爸爸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没有这个,我像我爸爸…很痛苦啊,爹爹,你就这样突然离开,我都是无意间知道的,姆妈瞒着刚上大学的我,赶回家就再也没见你醒来,姑姑们说你送去抢救时还有意识,如果那时我回去,我肯定还能见上您一面的。为此我恨姆妈,好多年才解开心结。姆妈说:你脑溢血突发时,在舞厅跳舞,还是和别的女人。我该怎么去面对?我只能更体谅心疼姆妈,而对你,我恨不起来,可也有怨。
我不恨你,爹爹。我只是想你,想起你在我上大学时,节俭起来,姆妈说你想为我大学多存点钱,一向时髦的你舍不得买新鞋,直到去世时还是那双有破洞的皮鞋擦得锃亮,突然戒烟,随身带着瓜子,烟瘾来了就嗑瓜子,你离开那天我拿您裤子时掉了一地…后来给您换衣服,姐姐说:给您买的都是新款的品牌衣服。可我心疼呀,您活着时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呀,手术时剃光了还拿掉了一块头骨,那个假发套实在让我觉得扎眼,想在遗体告别时冲上去打你,这么难看的你还是要走,还是要离开。
姆妈现在也是总是说起你们那时的事,说你年轻时的帅气,说你们恋爱时的故事,要说姆妈是老太太了,说得时候都想回忆录一样的,笑着笑着,也落泪。我在努力的生活,想让姆妈生活得更好些,想多照顾些姐姐,她离异后不容易的,为此我就总觉得我做得不够,做得不好。我自己不够的部分我就让老公去拼,觉得他像你又觉得他像你的话也会不会突然离开,我几次噩梦惊醒,都是他突然离开我哭醒。而在生活中,我又觉得他不够好,总想离婚离开他,我清楚的知道我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他。我拿他比你,他比你更有责任心,我却嫌他不够强大,他比你更忠诚,我却嫌他没有魅力,他很爱我,哪怕知道我对婚姻不够忠诚,他告诉我:我们需要一起成长。我觉得我不爱他,而事实上,我觉得不爱,是因为不是我爱你的那种爱,我失去您时,我失去了全然的爱的能力。
但我现在总能找到力量让自己成长了,因为我的孩子,您的外孙,他是上天赐予我的天使,使我一次又一次去面对痛苦,去疗愈,去成长。我希望我能更好的活出自己,而让他也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能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所有的无常,哪怕是与最亲的人的离别。我多希望能再让您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我,哪怕是叼着烟打着麻将,却还不时拢一拢衣服把我裹紧些…
我想你,爹爹。这么叫着,还像小时候一样的。姐姐说要给你翻拍些照片在迁坟时用,我说还是用你遗照那张吧,黑发黑衬衣真丝领带,最帅的我的爹爹。希望这次迁移一切顺利,前年买好的墓地环境很美,姆妈选的,面朝太湖,姆妈选完说:我这辈子最后的心愿完成了。我们都想你,我们还在学习爱,但我们都知道彼此相爱,就像爱您一样。爱你,我的爹爹。
您的女儿:阿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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