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烟火气不露声色，躲藏在老街的夜市路边摊上。淀粉肠鱿鱼串在铁板上滋啦作响，烤面筋红油满溢，老板朝着路边大声吆喝：“一元一串，五元六串！”如果你往里边走，保准能看到油烟缭绕的胖姐炸货摊。
胖姐一个人守摊。不大的三轮车棚里，装着她全部的家当。每天下午四点，我看她拎着满满当当的蓝色塑料桶，穿好的蔬菜肉串码在里边，从出租屋201一趟趟下楼，堆在三轮车上，最后费劲地搬上液化气罐，赶在五点二十学校放学出第一波摊。七点左右，她辗转到人流量旺盛的夜市，出第二波摊，直至凌晨。
胖姐很拼命，人也挺随和，我很尊敬她。从没见过她老公，靠着一股韧劲供一双儿女上了高中。周五晚上，我带着孩子外出散步，经过她的小摊，孩子吵闹着要吃芝士热狗棒，于是走过去。前一位男顾客边刷手机边等待，胖姐娴熟地翻动油锅里的炸物，或许是某串蔬菜没有晾干，水滴在热油里翻滚炸裂，“刺啦”一声飞溅到胖姐的手背和脸上，“唉呀！”笊篱应声落地，胖姐一时顾不得疼痛，捂着脸半蹲着身体去捡，笊篱拿到手，慌乱中她忘记用纸巾擦一擦，直接丢进油锅，这下可好！男顾客嫌弃地看了一眼，嘟噜一声：“真脏！”扭头就走。胖姐苦笑着摇摇头，轻轻把手泡在旁边水盆。
“疼吗？让我看看。”街角不甚明亮，我打开手机灯，照在胖姐脸上，一块鲜红格外突出，手背上清晰可见两个水泡，顾不得嚷嚷的孩子，我跑进前边药店，买了一支烫伤膏。
“一会儿记得涂上。”她又开始忙碌，我把药膏放在三轮车前，孩子坐在小板凳上，吃起了热鸡柳。
“花那钱干啥？我都习惯了。”胖姐轻描淡写地带过。
“你得学会心疼自己。”我佯装发怒，语气高了两度。
“多少钱回家给你。”胖姐从不占便宜，也不喜欢落人话柄，我呵呵一笑，“我饿了，炸两串臭豆腐抵债。”她回过头来，轻抿嘴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吃嘴闺女！”她快速抓起一大把肉串，豪爽地全丢进锅里，三分钟后，这一大把串串，硬被塞进我的手里。
胖姐啊胖姐，你该让我怎么说你？
按理说晚上出摊，白天就要好好补觉，胖姐可不是。她说自己睡不着，找了一份在医院打扫的工作，清晨老早换上工作服，步行去二百米外的医院上班。我家的垃圾桶常放在屋门口，胖姐出门时看到垃圾堆满，总勤快地帮我丢掉，有时还会帮我套上垃圾袋。我脸皮薄，起床丢垃圾时，发现“田螺姑娘”捎了出去，又把垃圾桶拿到了屋里。楼梯是公众场合，偶尔闲下来，我会打扫两下，胖姐租住后，楼梯上总是一尘不染，虽然谈话不多，可我知道胖姐的勤快和不易，做了好吃的饭菜，也会打包好给她的孩子送去，我们就这样相互熟悉，融洽共生。
跨年夜，城市上空燃起五颜六色的烟花，人们相约去广场看烟花秀。暮色四合，我敲敲胖姐的门，发现拼命三郎又出摊了，她啊！真的是一天假期也不舍得给自己放，我摇摇头，下了楼。
骑着电动车，一头扎进寒冷的风中，我向广场骑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各式小摊贩喧闹地吆喝，都为这个日渐荒芜的城市增添了不少人气。比肩接踵中，我一眼又看见了胖姐和她懂事的女儿——
多年的路边摆摊，可能让她的梦想变得风吹雨淋，支离破碎，然而体内的生命火花却在明亮的燃烧，像绽放的烟花，爬的愈高，愈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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