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们听说过“圆球理论”吗？阿兰·布鲁姆说，《会饮》中阿里斯托芬对“爱欲”的解说，是最令人满意的，“或许从来没有一段关于爱的言辞或者诗，能够如此抓住彼此拥抱时，男女之间的确实感觉。隐藏在它之下的神话和理性为严肃对待爱提供了美丽的证明”。他说了一个神话，说一开始啊，男人跟女人是合在一起的，就像一个球，有四条腿，有四只手，其他器官也都是double，智商也是，所以人很聪明，后来，人想要打通一条天路，挑战神的权威，想要与神一决高下。宙斯想，如果把人都杀死灭绝，就没人给众神提供香火了，于是宙斯就把他们劈成了两半，男人跟女人就分开了。被劈了之后的人，只想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紧紧拥抱，除了拥抱什么也不做。有的人在寻找另一半的时候倒下的，死了，没死的就继续寻找另一半。他们感受到灵魂深处有着他们无法说清楚的渴望。

        我其实没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好，也没觉得生活能有多好。现代主义诗人阿波利奈尔在100年前曾经说：一座水电站代表了最高级的美！这么说现在的中国比哪都美。可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似乎都缺少点什么东西。早晨我脑袋空空的起床，晚上我脑袋空空的睡觉，享受着便捷又乏味的生活。

        生活已经向我演示了它充满奇迹，我爷爷在他那个年代就从师范学校走出来了，我们那个地方只有两个人走出来，我爷爷是其中一个，但是他当老师一个月只能拿9块钱，当工人能拿13块钱，意思就是说他有学历也养不起全家。而他的姐姐，也就是我姑奶奶，大字不识一个，农村妇女，有三个孩子，老公当兵当到西藏几十年没回来，一个人把三个孩子培养成了人才。在同一个家族中，人们的地位浮浮沉沉。我姑奶奶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带的最后一个孩子就是我，在家里，我靠一种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的愿望活着。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也不记得消散的是什么，但是我记起了有什么东西消散了。孤独却是永远不变的。

        是自己的爱。有些人有着聪明的头脑，贪婪果敢，敏于行动。有些人有着不合时宜的个性，胸有丘壑，心事重重，我们在蝇营狗苟的生活中失去的是自己的爱。

      我喜欢佟文，出发点就是简单的喜欢，这就是命，别人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没有什么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点燃了心中的爱，他就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有人说这可能就是错觉，就算是错觉我也喜欢，这个“我喜欢”“我爱”太重要了，它来自人性，简单又无敌。爱情的开始就是抽象的。

      想到这些已经是深夜了，睡醒得陪家人吃饭。

      回所里跟伯父吃饭，姐姐姐夫在厨房做饭，去年请的的阿姨摔断了腿回老家了，我不会做饭，就坐在伯父旁边。

      伯父说，那天吃饭你是不是要了人家男孩微信啊。

      我没想让这件事情被他知道，尴尬的笑了笑说，是啊。

      伯父严肃起来说，你知道别人把你当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伯父大声说，人家把你当骗子！

      我打赌姐姐姐夫在厨房肯定也听到了，就如以往我被训斥没有人吱声一样，我的心里突然有点难过。

      伯父说，他主任打电话给我，问你是谁。

      所里有好几个主任，平时陪伯父吃饭都是那些年纪比较大的，佟文的主任很年轻，佟文也是他带的第一个学生，因此不认识我，可是我心里却很难过，我没想到我给佟文的第一印象却是这个。

      伯父说，在我这个地方的，都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人，你想跟他谈恋爱，谈的好那就好，谈不好他在这个所里就“死”啦。

        我心里一紧，又不解，我问，为什么？

      伯父说，为什么？我说话他主任都要抖一抖，何况他一个实习生呢，你跟他谈不好，他主任以后怎么看他，所里其他人怎么看他，跟他一起的实习生怎么看他，你又不想后果。

        我脑子里有点乱，我没想到这些。

        伯父又说，何况你们俩谈了，他一个研究生在我这边，都是不能入编制的，一个月就五百块钱补助，你告诉我五百块钱够你挥霍多久啊？啊？够你挥霍多久啊？

        我没说话。伯父说的话像巨大的金属球一样懒洋洋的砸在了我的心上，落了一地碎片。

        中午吃饭的时间无比漫长，我的心情也提不起来。我没骗他，我也没想过花他的钱……吃完饭，我给佟文发信息说，今天中午，我伯父问我是不是加你微信了，还说你觉得我是骗子。

        佟文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喝酒我和老师说了下，说有个女生说是书记亲戚，加了我的微信，我老师怕有人打着书记名号，毕竟他没见到你么，然后他说帮我打听。这是后来他跟我说的。

      他给我发来一张截图，他老师说，跟那个秋凉聊的怎么样，可能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

      看样子他老师还是很支持他跟我谈恋爱的。

      我心里还是不好受，我说，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他说，因为老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加我微信 ，老师也是好心，怕我啥也不知道，没事，你别多想哈。

        我说，我从来没有追过男孩子，你这样大家不都知道了吗，丢人死了。

        他忙给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太尴尬了，我的感情还没开始就要被扼杀了。我觉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你如果是这么想我的你可以跟我说呀。

        他说，就是老师觉得我自己在N市啥也不懂，出于安全考虑才打听了下，没有觉得你是骗子，真的。不好意思哈，让你尴尬了。

        我想着他在屏幕那头慌慌张张尴尬的样子，就像我中午在伯父面前的样子，说，没关系的，我不怪你，我只是担心你会这么看我。

        他说，不能，怎么能把你当骗子，我有啥好骗的呀。

        我说，谁说你没啥好骗的，骗色呀。

        他笑着说，骗完就跑呗？哈哈哈。

        我说，不能。

        我有个弟弟，不是亲生的，长得顶帅，这么多年来一直互相信任。去年投资他炒币我先是投了两次，我看不懂那些满是线条的图，但是我相信他，可是两次亏光后我发现，这个东西简直就是赌博，他把杠杆加到了200%，最后一次他让我再投一次，我除了把现钱给他以外还卖了个Chanel19bag，那个包我买的时候四万多，卖的时候只卖了两万，他说赚了我俩分，亏了算他的，反正到现在也没把钱给我，人回美国上学了。回美国后他爱上了玩德州，时常问我借钱，我劝过他不要赌博，你可以赢庄家一百次但是庄稼只要赢你一次就可以让你两手空空，到底是赌博赚钱还是开赌场赚钱，有人赌博到最后赚过钱吗，有人开赌场最后亏过钱吗，为什么不去做一些类似开赌场的实业呢？最后在我的监督催债下，他慢慢抽身出来。晚上我找他聊了一聊。

        我说，小楚，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比我大两岁，还是个处男。好想跟他谈恋爱，他说先接触接触。我问他一般接触多久才谈恋爱，他说他就谈过两个，第一个认识三年才谈恋爱，接触的话应该得三个月吧。

        小楚说，那就三个月咯，说不定三个月后你还不习惯呢。或者你就换一个呗。

        我说，不行，我不换，你追一个女的追过三个月的啊？

      小楚说，没有，我本来就不追女的。

        我说，我第一次追就得追三个月，我以为只要一个星期呢。

        小楚说，你又自信起来了，可能人家就是不喜欢你，但拒绝你很尴尬，就说慢慢来。

        我说，我感觉不是，他都24岁了，还是处男，你14岁就不是处男了。

        小楚说，你感觉的对，你咋知道他还是处男的？

        我说，他说的呀。

        小楚说，他说你就信，我也说我是。

        我说，那是因为人家看上去就老实，你说你是，除了那种笨的没救的人信还有谁信。

        小楚说，那你看看他有没有麒麟臂，24岁还是处那他一定很强壮。

        我不懂其中意思，说，那你不是处你不也有麒麟臂吗？这个怎么衡量。

        小楚说，我意思24岁一直没有女朋友肯定靠自己奖励自己吧，跟哥们有没有麒麟臂有啥关系，我这是劳动成果。

        我瞬间明白其中含义。佟文却跟我说，如果按照这理论，我骨瘦如柴的话就是解决多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