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全村最爱笑的老太婆，你还好吗？

我离开老家好长时间了，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很少回去。村里除了自家亲戚有来往的感情还不错，其他人好些人我快叫不上名字了，唯独有个人，我始终忘不了她。　　　　　　　　　　　　　　　　　　　　　　　１

她是我家邻居——张嫂。张嫂个子不高，胖胖的，长年留着短发，非常精神干练。脸上永远挂着知足的微笑，感觉生活从来不曾亏待过她。

我娘家湖南，嫁到四川，初来乍到这个陌生的村庄，除了认识我老公，其他的面孔都是陌生的。那一刻我好慌，他们说话的意思我大部分靠猜。

张婶应该看出了我的慌张，她每天都来我家串门，陪我聊天。她的笑容天生自带魔力，让我觉得这里的一切慢慢变得亲切起来。

张婶说她的儿媳妇也是外地人，但是她长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确实是很少回来，我结婚快十六年了，她回来过三次，但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听我家婆说，张婶的儿媳妇很能干，尤其是那张嘴巴，特别能说会道。人也长得不错。

她把孩子们留在家里让张婶帮忙看管，但是很少给孩子寄学费和生活费。张婶和杨叔两个老实巴交的老人，靠地里刨食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张婶说起她的儿子和儿媳，都是满脸的骄傲。儿子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手下管着上百号人呢。张婶不知道经理是干啥的，她想，应该是个和村长差不多大的官，神气着呢。

经常有不识趣的老人会打趣的问张婶，你儿子最近给你打了多少钱回来呀？

张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但是很快，她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他说要给我打钱，我说不用，家里还有钱呢。他说他要攒钱买大房子，新车子，以后开着新车回来接我们，去城里住大房子！”

张婶每天都要来我家坐坐，每次人未到，声音就到了。隔着老远，她就喊，“老婆子，吃饭了没？”

她的声音里总是自带积极愉快的魔力，听到她的声音，总会让人想着生活的美好，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

她非常大方，地里的蔬菜水果成熟了，只要是我喜欢的，每次都让我先尝。并且告诉我，要是还想吃，自己去摘就是了。

在老家的那些年，我不知道吃了她家多少香菜、花生、豆角、核桃，……有时，去多了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每次还是去了又去，像自己家的一样，我就这样挥霍着张婶对我的好。

她知道我喜欢吃猪肚，猪肠，每年杀年猪的时候，她都会把猪肚和猪肠给我们。我婆婆说，张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那可以给杨叔和孩子吃呀，我知道在老家，这些也算是蛮宝贵的，平时也不好买。“你张婶说你爱吃，要给你。”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有点暖，有点疼。

这个老太婆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女儿或是儿媳妇了？赶集的时候，我经常会给张婶捎点吃的回来，她每次都推辞，但是最后都是会笑着收下，时不时会说上一句，我家丽儿（她的儿媳妇）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这些。

后来我在镇上摆摊卖水果，有时会送一些水果给张婶，每次都推托不要，要我拿去买。我说这没卖完的不能放，等到下次赶场时就坏了。

好说歹说收下。张婶心疼我不容易，老说别再送了，我牙不好，吃不动。

后来我给她香蕉，怕她不要，我总会把香蕉弄点伤痕出来，我说，香蕉吃得动，并且不吃很快就坏掉了。张婶说我很鬼。

她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愉快。

她的声音里总是自带积极愉快的魔力，听到她的声音，总会让人想着生活的美好，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

快开学了，张婶儿子没有把孩子的学费钱及时寄回来，杨叔只好把家里几只下蛋的母鸡背去集市上卖。

可是糟糕的是，老实的杨叔遇到了骗子，五百多块钱，竟然有四张一百是假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非常难过。婆婆告诉我，张婶给大伙讲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也是笑着说的，末了还说了句，骗子吃了会肚子疼。

老太婆，你太可爱了！他们这么可恶，怎么可能只是肚子疼这样小小的惩罚，应该受到诅咒！

天漏偏逢连夜雨，假钞事件没多久，杨叔在砖厂上班不小心伤到了腰，得卧床至少三个月。

我去看望你们，你居然笑着说，你杨叔是想偷懒了，想要我好好伺候他呢。

老太婆，生活给了你太多考验，你却每次都能笑着面对，感觉生活只是跟你开些小小的玩笑，后面一定会有大大的彩蛋等着你。

张婶还没等来彩蛋的时候，等来了地震。2008年那场让四川人仍心有余悸的地震。在地震中，张婶那四间土胚房子受损严重。

有天半夜，突然下好大的雨。我和婆婆都惊醒了。不一会，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急促而慌张，甚至还带着哭腔，“老太婆，雨水快把我那间房子压塌了，该咋办呀？”

是张婶！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惊慌失措。地震把墙震开了一条缝，房顶的瓦也掉了一些，为了预防下雨，掉了瓦的地方铺上了薄膜。

没想到那晚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薄膜上很快积满了雨水，像个大水袋一样掉在房顶上，随时会把房子压垮，就像生活的重担随时会把这个又矮又胖的老太婆压垮一样。

张婶和三个孙子披着薄膜带来我家，虽然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但是她们已经浑身湿我和婆婆赶紧起床找出干净衣服让她们换上。并让她们就睡在我家。这个倔强的老太婆死倔死倔的，她固执地要回去守着她的房子，只把三个孙子留在我家。

在那一刻，我感到孤立无援，天灾人祸面前，我束手无策。在那一刻，我是恨她的。老太婆，如果房子塌了，把你埋了，这些孩子咋办？

可我犟不过她，只好把家里唯一的照明工具手电筒给了她。

地震那段时间，停电是常事。再加上这糟糕的天气，我的心情也糟糕透了。我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有事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不太结实的房子经过这一系列的折腾，已经无法住人了。只好重修。

张婶打电话给儿子，让他想办法搞点钱回来。

灾后重建，国家有一部分补助。东拼西凑，终于在村里那个最坚实的石包子上修了一座漂亮的房子。

我们两家离得比原来远了点，但是张婶仍然每天会来我家，像报道打卡一样准时。

标志性的笑又回到了张婶的脸上。张婶是我们村最爱笑的老太婆，笑得最有感染力的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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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张婶偶尔会抱怨三个孙子太磨人，儿子媳妇又不给钱。但是每次话音刚落，张婶又笑了，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几年前，张婶的经理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子，把他的孩子也接去了城里。当他们坐着车子离开村子的时候，不知道张婶笑了没有？

我没有问张婶，你的儿子不是答应开着车子接你去城里住大房子吗，怎么反倒把孩子都接走了，把你和杨叔留下了。

我猜张婶会笑着跟我说，我有房子呀，城里的房子比不上我这房子安逸，我要守着这个家。

张婶呀，是的，城里真没啥稀罕的，楼房太高，坐电梯估计你也不习惯。城里人太多，走到哪里都是人，不像老家，每家每户就只剩下你这般年龄的叔叔婶婶们。

城里车子太多，汽车尾汽估计你也闻不惯。城里空气不好，城里人情淡薄，我原来住的地方，住了四年，我都不知道邻居姓啥。

如果你来城里，想找人唠嗑，估计也没几人答理你，你会更想念村里那些满嘴没牙的姐妹，你会更怀念在老家田间地头随时随地都能唠嗑的悠闲与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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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的那些年里，我尝试过很多生意，都失败了，但是我从未放弃，我的困难能大过你吗，张婶，你都不怕，我怕啥呢？

我现在在城里生活得很好，有目标，有方向。

只是没有一块能让我随意进出的菜园子，也好久没有听到像你银铃般豪爽的笑声，我有点寂寞。

上次我家先生回家给婆婆带了一大包零食。婆婆欢喜地请来你们姐妹品尝。

你们都很开心，像孩子一般开心，像极了我小时候吃到糖的模样。

杨先生说，“这是我老婆亲自选的。”你听了，无意间说了句，“我儿媳妇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这些。”

张婶，如果你喜欢，下次回村给你带一大包回来。

张婶，我知道你并非贪嘴，我知道你真正需要什么，正如刚来那些年，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一样。

生活给了你太多磨难，但是你一路披荆斩棘，再多的风蚀雨侵，都能被你银铃般豪爽的笑声包容。

在人来人往的城市里生活，我需要这种精神力量的滋养。

“我要为你修一座精神的城堡，把你关进我的梦幻世界。”

那个全村最爱笑的老太婆，我想你了，你还好吗？希望你老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