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缺个大嫂,瘸子里头挑将军,我觉得你还凑合,就是你吧”。雷光明轻描淡写吐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每个字什么意思我都明白,组合在一起却如坠雨里雾里,我瞪大了眼睛定定瞅着他,这家伙却很不耐烦啧了一声,冲男生们吼了一句:“都愣怔啥,还不叫人”。男生们齐刷刷叫了一声“大嫂”,我足足傻了一分钟才明白这些家伙叫的好像是我,教室里唯一一个女生。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雷光明又拎着一个女生的脖领子拖到我面前,我这才发现那是抖抖索索的凤丽,教室里唯二的女生,难道这什么大嫂指的是她?我慌忙堆上满脸笑容,谄媚道:“我觉得这个千钧重担我担不起,班花啊石敏艳啊凤丽啊都行是不是”,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雷光明接下来的一句话道破了我的侥幸心理:“凤丽,你这头发这么长,里边是不是生虱了,该剪短些哩”。凤丽有一头乌油油瀑布似的浓密长发,爱惜得很,每天要拿个小木梳偷偷梳个几十遍。但是现在,她的高高梳起的马尾松散着,汗湿的额前粘着碎发,泪水横七竖八流了满脸,脸上每个毛孔似乎都在无声地颤抖。
这又是哪一出?我整个人完全蒙圈,不明所以看着他们。说时迟那时快,我还在发蒙的当儿,雷光明已经从桌斗里掏出来一把剪子,咔擦就把凤丽的宝贝头发剪掉了一长缕,因为头发太浓厚,剪子搅了进去,没有全部剪断,但还是有一大团落在地上,在暗灰的水泥地上像一只死去的毛绒绒的小动物,这下我也不自觉跟着凤丽一起颤抖起来,眼睛像坏了的水龙头,怎么关也关不上,眼泪夺眶而出,扑簌簌落下来,一直流进嘴巴里,苦涩得像吃了盐。
雷光明捻起一撮头发,作势还要再剪,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抡起书包冲上去,兜头砸向雷光明。可能人在绝境时候会激发潜力,我这动用全身力气的狠狠一砸,也让雷光明一个趔趄,在他和桌子之间空出来一条缝隙,我拼命挤过去,一把拉开门,疯狂跑起来,下楼梯时候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都不觉得疼,马上爬起来继续疯跑,直到一口气跑回家,才来得及把气喘匀了,肺里像撒了一把热炭似的又热又疼。
我要转学!他们都是神经病!这帮疯子疯起来是会动刀子的!我父亲看我跑得一头汗两行泪外加一道鼻涕,忙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我张了张嘴,就要把一切和盘托出,却蓦然想起那把黑沉沉的大剪子,那团黑漆漆的头发,委顿在地上,是冷的,死的。我咽了口唾沫,顺便把所有的话也咽了下去,只说下学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父亲端来热饭热菜,在我手里塞了个大白馍,安慰了我几句,母亲给我把衣服上的灰掸干净,我都木呆呆的,心里只有那梦魇般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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