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那几天

作者: 净水莲心苦丁茶 | 来源:发表于2019-05-19 06:54 被阅读0次

          玲子推开门走进房间时,已经有两个女人躺在床上了,还有两个男人坐在床边。

          玲子暗自高兴,还好还好,她的床是距离门口最近的,距离厕所最远的,貌似空气流动性比较好。

          最里面的女人穿了一身厚厚的粉色的睡衣,微胖,有些浮肿的脸,她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玲子,玲子不以为意,也许是在这太久了,看见新人觉得新鲜吧。

          玲子脱了厚厚的羽绒服,拿了自己的轻便的衣服,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卫生间,换好了,又旁若无人的走出来,叠好了,放在床尾,拿了枕头放在床头,舒服的靠坐着,又把被子铺开,盖腿上,拿起手机浏览着朋友圈。

            粉色加绒睡衣说亲切的说:“刚住进来啊?”

    玲子抬头一笑:“是啊。”

    粉色睡衣恬淡的问:“你怎么了?”

    玲子笑笑说:“长了个小肌瘤,门诊上做不了,需要住院做个手术。”

          粉色睡衣淡笑着问:“需要切除子宫吗?”玲子一楞,“没必要,把肌瘤切除了就行。”玲子看看粉色睡衣嘴上的两个大泡,不懂声色的问:“你呢,怎么了?”

            粉色睡衣像说故事一样,饶有趣味的说:“我也是长肌瘤了,高烧不退,医生说得把子宫切喽。血糖有点高,还不能做,等着呢。”

          玲子一惊,看她平静的样子,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出口,转眼看到中间的女人,若无其事的说:“这个大姐怎么了?”

          粉色睡衣亲切的说:“她也是今天刚来的,从县医院转过来的。”

          旁边床上的女人长发,很秀气,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修长,气质优雅,只是脸色蜡黄,有气无力的样子,眼睛一直闭着,穿了一件黑色毛衣。

          玲子又一惊:“我看下了尿管,我以为做完了手术了呢。”

          黑色毛衣闻言睁开眼睛,“在县里住院说做手术,结果开了刀说做不了,下了尿管,让我们转院,就过来了。”她说话带着县里的口音,很富有生活气息,没有一点抱怨嫌弃的样子。

          三个女人慢慢聊起来,两个男人也时不时的插几句,朴实,亲切,玲子在心里暗暗笑了笑,平日里上班总是风风火火的,没想到在医院里竟可以慢慢的聊,慢慢的活,不要目标,不要效率,不要结果。

          住院第一天只是简单的检查,老公超办好了手续过来了,陪她检查完了,两人开车回家了。

          第二天是周六,知道要化验血,玲子六点就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粉色睡衣和她老公同时说:“护士喊你抽血呢。”

          玲子匆忙换了衣服去了护士站,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玲子夸张的说:“哎呀,我本来就贫血,今天居然被抽走了六管子,心疼我的血啊。”粉色睡衣和黑色毛衣笑了,纷纷说起了自己的血色素,居然都贫血,估计不止这病房,普天之下,不贫血的女人少之又少吧,黑色毛衣精神比昨天好了一些,她说:“女人不容易啊,进了医院,人就和生灵一样了。”她说的生灵就是动物吧。

          七点多了该吃早饭了,玲子已让超回家照顾孩子,早饭怎么办呢,外面零下十多度,玲子不想再出去了,几次张嘴想让她们的男人带,终究没说出口。粉色睡衣的男人已经去买了,黑色毛衣的男人也要去了,玲子决定吃点零食对付过去吧,黑色毛衣说:“你也给这大妹子带点吧。”玲子觉得,这一刻星星都亮了。

          黑色毛衣的男人显老,头发白了一多半,凌乱不堪,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般深邃,他问玲子吃什么,玲子说:“来一套煎饼果子吧,一杯八宝粥,不加糖了。”说着,她拿出来了10元钱递过去。男人接过钱,走了出去,一分钟又回来了,看着玲子说:“你吃什么?”玲子笑着重复了 ,男人又出去了,玲子想,她平时吃煎饼果子都是不加葱花,不要脆皮要油条的,多亏今天没说,只要吃上就好,其它的都无所谓了。

          上午十点多,护士说让玲子搬到隔壁病房去。玲子有一些不舍,黑色毛衣说:“刚熟了,怎么又搬走呢?咱们几个年轻的在一起多好啊!”粉色睡衣也随声附和,玲子无奈笑笑说:“还好不太远,有空串门去哈。”结果真的串了几次门,玲子带了两瓶补血药送给了她们。

          玲子拿上自己的东西,来到隔壁的病房,沉默的走到最里边空着的那张床上,坐下,打量四周,瓜子皮散落一地,床上也是各种碎屑,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想一想身不由己,只能忍受。

          看见玲子进来,旁边床上的女人坐起来,柔和的看着她说:“你是刚住进来的啊?怎么了?”

          这女人五十多岁,身材瘦削,修长,旁边的男人穿了一件毛衣坎肩,玲子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多看了几眼,柔和的说:“我是从旁边刚搬过来的,你们来几天了?”

          护士走进来问:“11床叫什么名字?”女人回答:“桂花。”护士确定无误,说:“量体温了。”

          桂花很健谈,问玲子什么毛病,问这粉色的叫什么衣服,是医院里要求买的吗,玲子发现最外面的12床也是粉色加绒睡衣,哑然失笑:“穿什么衣服都行,我是怕冷,所以拿的厚睡衣。”桂花犯过几次肌瘤,自己要求切除子宫,玲子不再很惊讶了。

          12床的大概六十多岁了,头发灰白,个子不高,很瘦,陪着她的老伴几乎不怎么说话,桂花说她连着做了两个手术,想直接切除了子宫,等等。

          医生说周一下午可以做手术了,玲子让老公来接她回家,十分惊讶的告诉他,这个病房里一个女人切除了子宫,另一个女人要切除子宫,两个人感慨了一番,相比之下玲子的病情最轻,都不好意思太矫情了。夫妻二人还是把亲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双方父母必须要通知下啊,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亲人需要知情。

          周日晚上玲子只吃了一碗鸡蛋羹,就吃不下了,医生叮嘱夜里12点以后不能吃不能喝。超去楼下买了一个垫子,在床与墙中间勉强铺下了,他和衣而卧,玲子穿着最单薄的睡衣,盖着自己带来的夏凉被,还是热的不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桂花也睡不着,她和老公反方向躺在一张病床上,她的头挨着男人的脚,她的脚挨着男人的头,男人轻轻打着鼾睡得很踏实,桂花前半夜后半夜都在看手机视频。许是太挤了不舒服,她把自己带来的厚厚的棉被放在我俩床中间的椅子上,腿放在床上和老公平行,上身成直角,探到棉被上,睡着了。

          12床很沉静,平时不太说话,白天是老公默默的陪伴,晚上妹妹便来陪着说说话,房间里其它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姐俩还在那嘀嘀咕咕,然后头上顶着羽绒服,老伴或者妹妹拎着尿袋去了好几次卫生间。

          快到十一点时,房间里都安静下来,12床的妹妹租了一张床,躺在姐姐的床边,老伴买了一个地垫,躺在房门和卫生间的走廊上,已经睡着,睡觉很轻的玲子悄悄的关了房间的灯,悄悄的回到床上,终于睡着了。

          无法顾及房间里多少人,无法顾及男人女人同居一室,来到医院,只有病患和家属,其它的都不重要。

          玲子睡得很深沉,突然灯被打开了,护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12床输液了啊。”玲子睡觉很怕打扰,皱着眉头看看表,夜里两点多,玲子又热又渴,已经不能喝水了,躺在床上十分煎熬。桂花也惊醒了,连道三声俺的娘啊,玲子突然又笑了,用被子盖住了头,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又来了,说:“12床打针了。”玲子都懒得看表了,闭着眼睛心平气和的躺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玲子仿佛做梦一样,听到床头呼喊“10床拿着卫生纸去处置室。”玲子立马坐起来,披上厚睡衣去了处置室,已有三四个人在等待了。灌了肠十分痛苦,玲子十分悄无声息的跑了两次卫生间,沉默不语的回到床上,头痛,渴,虚脱,玲子弱弱的想,原来在病痛面前,人是如此脆弱。

          六点了,玲子和超商量着他回去送孩子,自己也起来洗漱了一番,然后恹恹的躺在床上,没啥力气说话看手机了,她打开了单田芳的评书,闭着眼听着着,似睡似听。

          陆陆续续的,有人来探望病人,护士还没来输液,玲子都惊讶夜里不喝水起床不喝水还不吃早饭居然死不了人,以前是少喝一口水都非常难受的,看着来探望她的亲人,玲子心里十分感动,也不似以前那边急躁了,由衷的说着客气话。

          下午三点多,护士来喊了,匆忙换了手术服,自己走到了手术室,老公很想跟进去,却被护士赶了出去。玲子的眼镜也让摘了,她光着脚穿着手术室的凉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模模糊糊的看着医生们匆匆的走过来,又匆匆的走过去,没有人发现她瑟瑟发抖。有一些实习生也在老师的招呼下走过来了,他们中有一些同情的目光落在玲子身上,没有人说话,都走远了。

          进去了20分钟之后,有人喊她进手术室。主治医生过来了,让玲子躺在仪器边窄窄的床上,确定好了姓名,开始扎针输液,玲子说:“哎呀,好疼啊。”医生说:“不是我扎的疼,是针太粗啦。”然后玲子失去了意识。

          玲子醒过来时,感觉身上冷的要命,她费力的问:“大夫,手术成功吗?几点了?”一个男人说:“很成功,五点多了。”玲子瑟瑟发抖说:“大夫,我冷啊!”有一个大夫过来给她盖上了一些。玲子好想再睡会儿,但强撑着说:“大夫,我能看看取出来肌瘤吗?”大夫说:“已经给家属看了。”玲子无力的闭上眼,感觉怪怪的,像重生了的一样,嗯,活着就好,什么焦虑什么压力,都让他们随风去吧,好好活着,向阳而生。

          一位男医生推过来一张床,并在玲子身边问:“能动吗?可以自己到这张床上来吗?”玲子说:“能动。”慢慢的挪到了医生的床上,动了几下才想起来,手术前就把手术服脱了只是盖在身上的,玲子赧然一笑,却不以为意,这手术室里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只有医生,没有男女。

          玲子挪过来后,医生把她推出了手术室,家属们围过来,玲子心里十分撼动,她柔声的和每一个人说:“谢谢姐姐,我生孩子的时候也是你们守着。”家属们一个个笑着回答:“哎呀,那么客气干嘛,别说话了,好好养着吧!”

          回到病房,医生让家属抱着玲子放在病床上,氧气吸上了,血压、心电图都监视着,叮嘱六小时内不能吃喝,观察尿袋里的尿量,不能让病人睡太实了,要时不时的喊喊她。

          那几个小时十分煎熬,身体冷的发抖,厚厚的棉被捂得严严实实,身体很是沉重,又是导尿管,又是输液管,根本动弹不得,身体暖过来后就开始呼呼冒汗,曲曲腿,侧侧身身上都能湿一片。

          天黑透了,桂花还是和老公挤一张床上看手机,12床还是老样子睡下了,这次夜里玲子睡的安稳,超在床下睡了,夜里时不时摸摸玲子的手,玲子也动动手指,告诉他没事,睡觉很怕被打扰的玲子,没有惯常的急躁,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安心的又睡了。

          六点左右,超起来回家送孩子了,玲子一个人躺床上分外劳累,腰部像压着千斤巨石,不停的左右翻身,还是疲累不堪,评书都听不下去了,好想坐起来或者跳两下,玲子实在受不了了,客气的让旁边的大哥把床头摇起来一点,才略微踏实了一些。

          终于盼来了医生查房,确认都好,告诉玲子现在可以喝水了,中午就可以吃流食了,氧气血压心电图的设备也都撤了,玲子窃喜可以穿衣服啦,可以坐起来啦。

          护士又来输液的时候,玲子感觉好饿好饿,可怜巴巴的喝了两口小米粥,不顶事啊,探望的家属又一波一波的来了,玲子偷偷的吃了三颗煮熟的枣,又侧着身子嗑上了瓜子,看起来全好了的样子。此时玲子的最大感觉是饿,最大心愿是来根羊腿。

          桂花一大早就被接走了,下午才回来,家属前呼后拥的,往病床上抬得时候,玲子正在磕瓜子,发现桂花脸色蜡黄,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唇一张一合,十分吃力,却听不到声音。家属贴上去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她说冷。

          入夜了,桂花的家属都走了,留下来是儿子和儿媳,两人一人揉腿,一人揉胳膊,寸步不离的照看。桂花时不时的嚷:“太难受了。”有时候还呕吐,时不时的还会呻吟出声。病房里燥热,玲子失眠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四个男人和五个女人一起过夜,也蛮奇葩的。

          房间里的灯开了一夜,玲子醒过来几次,看到桂花的儿子还在盯着手机,桂花的肩膀露出来好大一片。来探望的家属都说这就像坐月子一样,养不好会留下毛病的,玲子站在床边给她拉上来被子,掖好了被角,男人只是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看手机了,玲子想着没地方躺,只能看手机了,这一夜过去,再好看的节目也会使人头晕目眩吧。

          又快黎明了,超回去送孩子了,玲子因睡眠不足晕晕的,洗漱后又开始为早餐发愁,听着桂花的老公要去吃饭,玲子拜托他们捎一点回来,桂花儿媳说她带回来吧,一份粥,两个包子。桂花气色好多了,说:“胃口真好啊,还吃两个包子呢。”玲子笑“贫血太厉害了,多吃一些吧。”只是包子太难吃了,只吃下了一个,小米粥都喝两天了,喝了一半都不到。

          玲子拿出了10元给儿媳,她说啥都不要,桂花说:“住到一个病房里就是有缘啊,吃的着啊。”玲子反倒不好意思了,心想找机会再还回去吧。

          又过了一天,玲子恢复良好,可以出院了,给桂花留了几份水果。终于可以自己一个房间睡了,感觉平时的日常都是幸福。

          许是用医生卫生间里的冰水洗手的原因,双手有点嗖嗖进风的感觉,身子稍稍一动,一身的汗,仿佛刚洗过澡一样。

          劝大家,保重身体啊,没有健康就没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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