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场,顾名思义养羊的厂子。
我大伯是牧羊场的厂长,正式工人加上我大伯一共三个人,其他几个人都是闯关东的盲流,这些人吃住都在厂子里。
牧羊场是商业局下属单位,专门养牛羊的单位,牛羊肉供给回民饭店,当时都是国营企业。
我家是汉族,我大伯家肯定也是汉族。
回民饭店和牧羊场两个单位只有我大伯家是汉族,这在当时是个秘密。
十几岁之前同学到我家都不敢喝水,害怕我妈嫌弃她们用过的水舀子,说我们回族人讲究多。
我十五岁前没吃过几次猪肉,每到冬天总是有吃不完的牛羊肉。
寒暑假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我可以去牧羊场的大伯家住一段时间。
我7岁的时候,父母平反,从吉林山沟里搬到了黑龙江某县城住。在县城里住的孩子,很少看到过大片的土地,以至于到小学毕业我同学以为大米是长在树上的。
我在山沟里出生,骨子里喜欢农村的生活,牧羊场正好在城区和农村的交接处。里面养着几百只羊,几十头牛,还有好多好多的地,种着水稻和大米。
我大伯是厂长,干活只动嘴不动手,吩咐下去就完事,他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吃住办公都在家里。
大伯家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已参加工作,在商业局上班,姐姐比我大两岁,她老实。
到了牧羊场,我就成了地道的野孩子,我最小,大伯大娘哥姐都喜欢我,我可劲玩,随便造。
羊圈,牛棚,草甸子,成了我一天去玩好几次的地方。在地里抓蝴蝶和蜻蜓,在牛棚里躲猫猫,想一出是一出闹腾着玩……
小时候我经常不懂装懂的说话,我管那几个外地放羊人叫盲流子,被大伯训了一通,不让我叫盲流。让我叫他们叔叔,好吧,叔叔就叔叔,我也不懂盲流和流氓都是什么意思,都是听到大人说,我才知道的那么两个词。
叔叔们早上赶着牛羊去野外放,晚上赶回来,日日如此,东大荒,野草荒甸子一片一片的,牛羊有吃不完的草,都长的膘肥体壮。
早上一群群羊从圈里赶出来的时候很是壮观,迎着朝阳,一只只精神抖擞,咩咩咩的叫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往东大荒走去,就像集体去赴一场豪门盛宴。
放羊的叔叔肩上扛着一杆丈儿八尺的牧鞭,走在羊群的后面,俨然一个大将军的形象,将那羊群训练得跟士兵一样,我从心里敬佩他们。
过马路时,叔叔扬起长鞭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叭的一声鞭响,那羊群或疏散,或聚拢,有着训练有素的味道,羊群队伍太长,早上过马路,需要一大会儿。
晚上回来的时候,羊吃的肚子溜圆,放羊的叔叔饿得肚子瘪瘪的,回到厂里吃起饭个个狼吞虎咽。
羊进圈了,我潜伏进羊圈里数羊玩,数着数着就忘了数,羊来回走动乱成一团。我把大伯的毛笔和墨水拿出来,给羊编上号,写上数,那些羊又乖又好看,我边写边和羊说话,羊咩咩的叫回应我,那些羊把我当成了好朋友。
羊身上经常沾着很多苍耳子,我上来高兴看哪只羊好看,就会轻轻地给它们摘摘,羊很是配合我,一动不动,像乖小孩一样。
我对大伯说,我长大了也要去放羊,羊吃草,我做梦。大伯听了哈哈哈大笑,说放羊要讲究排兵布阵,机灵的才能当领头羊,不是谁都能放好……
冬天,大娘隔几天会熬上一大锅羊汤,木头柴火烧的灶头通红,羊腿,羊杂在锅里慢慢炖着,屋里屋外香气扑鼻,看着羊汤从清汤熬到浓汤,咕嘟咕嘟的,我急的里外屋走,馋的流口水……
羊汤熬好后,大娘总是先给我盛上一大碗汤,再撕下几块肉放在碗里,切上点葱花,撒上点盐,就可以喝了,肉烂汤香,寒冷的冬天,都能喝出汗来。
羊汤要趁热喝,凉了不好喝,膻味太大,还腻嘴。
在牧羊场喝的那些羊汤足够我回味一生,以后数年,从北到南,再也没喝过那么美味的羊汤了。
后来我渐渐长大,牧羊场解体了,大伯家搬到城里住,牧羊场成了一片荒废的地方。
物非人非,那些羊圈羊群草甸子,成为了留在童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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