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节,我都要回老家去一个个祖坟上烧钱。这钱是一种用薄薄的白纸,凿成铜钱状连续的一串串纸条,也有叠成元宝状金色纸焚烧。其实就是扫墓。时值我的童年的时候,父亲回回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是你祖父的、祖母的、外祖父的‘我听之麻木,因我对他们毫无感情,有的根本没见过,他们在我出生前已逝去了。如今这些坟大都刨平种了庄稼,据说迁坟的时候,晚辈们都不同意,引起不少纠纷。我也曾经想抽空带领我的孩子去认认老家的祖坟,又觉这想法其实是迂腐的,根总扎在这大地上,要细辨其发芽的角落,何苦呢!
孙子们与他父亲的祖父,或祖父的祖父又有什么相干呢,他们正忙着数学竞赛、物理竞赛、电脑、上网课、比较国内外的名牌大学,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前景......奶奶对他们说你爷爷的爷爷连电灯电话都没见过,他们会有什么感觉呢,怀念祖先?可怜祖先?他们也只是听之藐视而已。或者谁家是赵匡胤的后代,诸葛亮的后裔,倒是会有子孙用来标榜。
每一次搬家,总要扔掉许多破烂,平时总舍不得扔,其实已是实用价值的累赘,虽也有某些纪念性,毕竟属垃圾了,新居是另一番大地,容不下愈积愈多的旧时什物了。五万年,大地上积累了太多的遗迹,一切现实都将成为遗迹,照此推算下去,遗址古迹将占满人间,占去了子孙安身立命之地,愈来愈多的死人与活人争生存空间。这就不得不逼着人们淘汰一批批过时玩意,田野里的祖坟便是鲜明的例子。
一代代的祖先创造了一代代的文化化喂养子孙,但于传承传统文化的压力愈来愈重。刘梦溪先生谈到王国维、陈垣、鲁迅、钱钟书等学者是空前绝后,说空前,是指他们对四方学术的研究成果,说绝后,是指他们国学根底的深厚。我们今天面临空前绝后的大挑战,这些空前绝后的大学者是缘于历史的铸造,于是要继承和发展,必然只能走有侧重的分工之路。否则将像一个拉纤的纤夫,拉不动愈来愈长的船群
艺术中继与创造的关系不全同于学术研究,创造中对传统的继承与叛逆若轻若重。显然,继承不是创造;叛逆未必就是创造,但创造中必包含叛逆,甚至叛逆是创造之始。我不想在此陷先人理论的老套,因理论要说得完整,面面俱到,结果等于不说。我用过的教科书,同爷爷辈用过的,孙子辈正在用的已大不相同,其间食物搭配,营养组成在不断变化,这个优化组合的改变不由爷爷决定,必然由孙子及孙子的孙子们抉择,他们更能分析食物中的蛋白、脂肪、维生素及渣滓,有些老菜谱将随着祖坟一同消逝了。
传统,是维系子孙的一条无形的线,如传统成了越积越厚的板,必将压死子孙。坦率地讲,今天我自己拥护民族传统,努力探索民族传统。但冷静思考,强调民族传统是有历史性与阶段性的,尤其长期受压迫受歧视的民族,更尊重自己的传统。但地球的缩小,人类的交流必然将淡化不同民族不同传统间的文化差异,许多祖坟不得不让位给新品种的庄稼,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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