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柜子――我的北京生活随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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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跟老许一起去通州的悦澜水岸家园修柜子的。这

修柜子――我的北京生活随笔（九）

个小区真烦人，保安管理特严格，非得要出入证或门镜卡才让进，虽然我们一再解释因为客户的腿有毛病不能来接我们，请放我们通行！保安来了句：腿有毛病，嘴能说吧？让他打电话给物业吧！

客户打了几个物业的电话最后还是打给老许，物业没人接，老许干脆把电话交给保安接，说了多少奉承话，这才放我们进去。

到了7号楼2门，1302，迎接我们的是一个阿姨，我们换了拖鞋进去，放下工具，抬头便奔向我们要修的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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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柜子是不要修的，还是新做的。我们第一次来量的时候，还没装修完。老许量完后定了门后的两门柜最宽做八十宽吧！装修老板负责给客户定柜子尺寸，说，不行，做九十吧，客户东西多！老许拗不过他，就按他要求做！这不，房子装修完毕，按上房门，装修老板发现，房门能关上却打不开全部了！客户说住户是老人家，门开不到位很别扭！所以把门位置稍作改动，就动了动我们已经安装好了的柜子！这不，今天来了，看看我们做的柜子被弄成啥样子了？

对于做柜子，老许被称之为“老手”，“老师级别”的！毕竟这么多年了，这是我们养家糊口的手艺！对于我们安装好的柜子，这么多年来，可算是“零返修”！（不是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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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许开始检查他做的柜子，我的注意力则被集中到柜子旁边的床上！床是医院用的护理型的床，床腿有轱辘使得床能随便移动！床上睡着一个老人，不说话在翻着眼睛，要不是床对面的墙上挂个电视，电视在播，真难想象，房间里床上还有个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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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来这家尺量时，进门看见客户，我就被吓得了得！只见他，身高快两米，体重看起来超过二百斤，在我看来，真是健壮！只是，他坐在轮椅上，双脚搭在轮椅的底座上！整个人显得占了很大地方。冷不丁看到他身上的伤疤（夏天，衣服穿得少），从上身到双腿，仿佛蜿蜒的长城。我当时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道要人命的手术啊！他面无太多的热情，感觉有点冷峻！第一次量完离开他家，我们俩同时深呼吸，“天啦！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老许曾说过，这家做不成的多，不做就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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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装修老板打电话给老许，一次次催着要来安装柜子。

十天半月后，我们来了。这次见到客户脸上有了微笑，说话还很温柔，诚恳，看到我们安装好的柜子，竟然不断地夸奖，让我有点胆量敢跟他说话。

我呼了一口气。原来他受过重创。这些柜子是给老人家用的。至于老妈妈，做事很讲究，老爷子六十四五岁，中风八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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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怕我见到老爷子惊呼，示意我客厅说话，因为我微笑地跟他打招呼，他全然没反应。我问阿姨他听见我说话吗？阿姨说听得见，阿姨说他是糖尿病引起的中风。我怕我们的交谈打扰老爷子，我们索性在门口说话。阿姨夸我脸上喜庆，便掏心窝地和我聊起来！

老爷子年青时勤劳肯干，在单位年年被评劳模，对家庭也是尽心尽力，模范丈夫的称号被年年美传，阿姨也是正式工，生了一个儿子健壮俊美，娶个儿媳，能干贤惠，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后来得一孙女聪明漂亮，一家人其乐融融。孙女弹得一手好古筝。“人家对我们家都羡慕不已！”阿姨说。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先是老爷孑突然中风，倾刻间不能走动，神志不清。一家人一门心事为老爷子求医问药。八年了，阿姨说，八年抗战还最终胜利了，我们家八年抗战，在老爷子身上唯一的成就就是他还活着，八年来他卧床身上从没生过一个痱子，没长过一个褥疮。听阿姨说话，我的脑海里呈现的是我卧床瘫痪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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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瘫在床上前后十五年，年年身上长痱子，最可怕的是腰部以下生褥疮！夏天，只要已发现褥疮，就不见好，而且疮口会蔓延，时间久了不见焦头（就是要好了）！那时我才十一二岁，也不知道怎么伺候妈妈！只记得，经常帮她吹一个像车轮胎一样的东西，放在妈妈的腰部以下，隔开被褥和妈妈的身子……可还是会生褥疮，褥疮常常会流脓流血水，得用黄纱布往里塞！每每这样，妈妈会痛苦地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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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说到动情处，泪水盈盈，老爷子五十多岁一个大男人，硬是被逼着躺在床上！他，常常无端地发脾气！折腾自己！

我说，我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妈妈在床上，伤心得大声地哭喊……不单是身体的疼痛啊，妈妈出事时才四十三岁，年轻力壮，一大串儿女未成年啊，一个鲜活的生命被锁在床上啊！

阿姨听我诉说，实然失声哭了。我泪流满面，抱着阿姨的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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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说，老爷子的病牵动他儿子的心。一次儿子急着来看他，车子开得快，突然暴胎，儿子车祸，面目全非……真是祸不单行，这边老爷子才刚稳定，就是去年，儿子捡回一条命，身上处处伤痕，哪一针不是缝在做妈妈的心上……阿姨终于哭出声来。她说，“我受不了这打击啊！一边要伺候老爷子，一边要照应儿子，孙女又小，儿媳要家里医院来去奔波，还要经营养家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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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想象阿姨现在心情是怎样的痛楚，撕裂般的疼痛，眼泪如决堤的水，不可收拾。我拿出纸巾为阿姨擦拭，用自己心中对妈妈的心痛来抚摸阿姨心中的悲绝，我趁势揽她入我怀中，右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拍打，试图缓解此刻阿姨决堤般的心痛，我像个母亲一样，拍打着怀中痛楚的孩子，我不知自己如何做到？

我只会与哭的人同哭，与笑的人同笑。

等她稍稍平静，我转开话题，我说阿姨家的孙女好秀气，上次来安装她也在家。提到她孙女，阿姨瞬间脸上有了光芒。她擦干眼上的泪痕，笑着说，“我孙女弹得一手好听的古筝，在全国古筝比赛中，荣获全国第二名。去年她上了春晚，今年还会上春晚！”

我知道，此刻阿姨的孙女是她生活的精神支柱和全部的盼望，正如我妈妈后来不再在床上哭喊，因为她不想再看到一家人的眼泪，她看到的是一天天长大懂事出色的我们兄妹。

阿姨此刻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喜乐。看见阿姨心情平缓，我也舒了一口气，阿姨说她现在记性不好了，总忘事，是不是要老年痴呆呀，我笑着安慰她，“不会的，阿姨，上天是不会肯你痴呆的，你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我说“以后老爷子跟你发脾气，你不要生气，他健在，你就会健康，他要是没了，你就会真的孤独了！”

阿姨笑了点头说是。我说我爸服侍了我妈十五年，十五年后，妈妈走了，爸爸也痴呆了……这回轮到我哭了。

阿姨抱着我的双肩安慰我，“姑娘别难过，以后有空常来这，我们娘俩聊聊！”我红着眼点头说好。

这会老许说好了，柜子修完了，我们该走了。

阿姨笑脸送我们到电梯口，告诉我们，以后要常来。

我们跟她摇摇手，我这才想起：我是来修柜子的。

2017年10月20日

修柜子――我的北京生活随笔（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