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如柿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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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在怀她第四个孩子的时候，让父亲买来一棵柿子树苗栽在家的院子里的。妈妈再忙，都不会忘了给它浇水。那年她生了她的第四个孩子，是我的二姐。

一年多，柿子树就开花了，妈妈闲瑕之间爱看柿子花，看着怀抱中的孩子，看着柿子花的烂漫，非常地享受！

柿子花，黄色的小花，小丢丢的，没有香味，倒有点苦涩味，但花掉后却能结出碗口大的柿子呢。院里有棵柿子树，家显得更有生机了。

想到过去的苦日子，妈妈常常掉眼泪……

2

妈妈六岁时，外公好赌，赌败了家产，赌败了房，散了家，他养不起外婆和妈妈，自己离家去江南了。

妈妈饿得面黄饥瘦，一头的黄发飞飞。后来随着外婆来到乌金垛，妈妈成了外婆拖的“油瓶”，还好在新外公家有口饭吃，加上有外婆对她的疼爱，也就长大了。妈妈还意外地收获了四个弟弟。

后来，一个唐姓小伙子随他大姐漂到乌金垛，就再也没离开这里。小伙子父母不在了，穷苦书生一个，一表人才，却无法施展才华，后经人介绍，帅小伙就成了我的爸爸。

妈妈为了养活四个儿女，吃了很多苦。冬天手脚裂口，十个手指头没个好地方，一到冬天，指头前裂竖口，碰到硬东西，钻心地疼。夏天，蚊虫叮咬，一起一个包不说，妈妈头上爱长疖子，疙疙瘩瘩。妈妈身体虚弱，出的汗会把她的麻纱衣服煮烂，把眼睛煮得红肿。还不能午休，人家干活回家息午，她得用指头掐小麦秆，好让孩子们打编子卖点零钱贴补家用。

爸爸曾戏称妈妈是“朱买臣的妻”。

爸爸错了，虽然他人有才华，到了乌金垛如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是不管他怎么失意，勤劳善良的妈妈没有抛弃他，当然，他也没有像朱买臣那样后来的发迹，也就没有辱妻的那一幕。妈妈坚信一点，八派命还怕死来做。种的田是“甜”的。不种田就没有“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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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子再苦，妈妈不抱怨。还时不时美化自己。妈妈出嫁时，外婆给了一个梳妆台作陪嫁，镜箱里没有化梳品，但梳头油不会少，妈妈会用油塌子塌些油在头发上，省得黄头发长长了，影响发型。当然，妈妈还喜欢把头发梳向右侧，用一个当下最时兴的白色塑料发夹把头发夹住。我想，那时的妈妈一定很美。

两年后，柿子树长大了，开始结柿子。妈妈必须趁未红时摘下来，用衣服兜着给左邻右舍几个几个的分送。

图片发自唐金秀

四个孩子，妈妈巳觉很累人了。不想再要孩子了，可当时没有什么措施能控制生育。

一天，妈妈从小道消息得知东台县五烈镇沙河村有个夏先生有冬虫夏草的草药，说服用了就不会生孩子了。

妈妈到队里请了半天工，和村里同岁的老木匠的老婆陈师娘一起划船去了沙河村，买了冬虫夏草药，高兴地仔细地按夏先生说的服用。

一年后，陈师娘生了个九丫头，妈妈怀了个我。妈妈显然心里不是滋味，想偷偷去大垛医院引掉我，但当时医生因月份大劝妈妈，“留下她吧，当小猫小狗养活”。我幸运地留了下来。

妈妈没把我当小猫小狗养，宁可自己多吃苦。只是我小时候又瘦又小。

我比二姐小三岁。院子里的柿子树成了我们兄妹五个的娱乐场所。

一天，我们兄妹几个索性爬到柿子树杈上坐着，轮流坐上去，轮到二姐坐时，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树根部断了。我跑去妈妈那儿告的状。妈妈一气之下扬手要打二姐，但手停留在空中，没有放下来……

后来，爸爸找来塑料布，绳子，把断处接头接好，捆住……硬生生把柿树救活了……后来柿树树根处有个粗粗的结。柿子树越来越大，花越开越多，柿子也长成碗口那么大。

妈妈没有卖过柿子，依然用围兜着送人，送给更多的人家。妈妈说，人家没长柿子树的就稀罕柿子。我曾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偷偷咬过未熟的柿子，天啦，又苦又涩。可是柿子焐熟以后，真甜！可妈妈不让我们多吃，说吃多了肚子疼。

妈妈啊，你宁可一兜一兜送人，也不愿自己的儿女多吃！

未熟的柿子又苦又涩，妈妈的人生也是。

4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时，二姐在大顾中学读高一。二姐品学兼优。那一天，村里有人要去看望大顾中学读书的儿女，也叫上妈妈。妈妈那天去，二姐不知道。妈妈也是想她了，刚到大顾上高中，一定很不适应吧？有人回来告诉妈妈，孩子在学校死省，二分钱一碗的冬瓜汤都舍不得吃。妈妈心疼啊，终于去了，去看看孩子，带点大米，带点零花钱去。

天知道开冲水机船的人是什么技术？先是机器摇不响，后来船开到许家尖（乱坟葬）附近的小河，要过一座水泥桥。还没过桥，船头撞到水泥桥桩，水泥桥板被撞掉下来，恰巧落在坐在船头的妈妈身上。妈妈倾刻间成了血人，河水都被染成红色……有个放鸭的村里人，放鸭遇到此场面，看见妈妈一条腿挂在船舷上浮在水面上，赶紧把妈妈拖到他的小船上……大船上的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可怜的妈妈，早已失去了知觉……

等我被带去东台医院时从门孔里见到妈妈时，我吓得哭了。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妈妈，从头到脚全都包着白纱布，这一幕定格在我脑海里，不能磨灭了！后来得知，妈妈的右腿要截肢，腰部脊柱粉碎性骨折。妈妈的命保住了，却落得一身双残……最让妈妈痛不欲生的是，妈妈被送去医院抢救，亲爱的外婆听信后凄然离世……妈妈和外婆倾刻间阴阳两隔，妈妈醒来后听到外婆去世了的噩耗后，痛苦地干号……

妈妈身残了，外婆离世了，二姐被迫辍学了。柿子树上结满了柿子，谁去分送？外婆至终不肯闭眼，她怎么舍得下她苦命的闺女呢？二姐不舍她的学校，不舍她的老师和同学……

我们的家除了柿子树结満柿子，猪在圈里叫着要吃，爸爸不离妈妈左右，以泪洗面，二姐到医院照顾妈妈，我，在家上学，晚上也不敢独自回家睡，走到家里寒毛都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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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自唐金秀微信

后来，妈妈出院了，每次换药，操作的是二姐和爸爸，疼的是妈妈，流泪的是在场的每个人……（大姐成家了，大哥当兵了，二哥在集体的运输船上）

妈妈这一倒下，一躺下就是十五年。

即使瘫痪在床，妈妈依然协助爸爸，娶儿媳嫁女儿。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嫁女择佳婿，无索重聘。爸妈就这样良娶二媳，善嫁三女。

妈妈后来也一改出院时的痛苦哭啼，而是变得幽默爱笑起来。也许妈妈适应了卧床的生活，也许妈妈不想再让儿媳和女婿们进咱们家难受，妈妈学会了听收音机，哼小曲。把一切的痛苦状藏匿……此时的妈妈仿佛熟透的柿子，给人的感觉是甜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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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都成了两个女儿的妈妈了。每每看到柿子树花，我都会想起妈妈。

岁月过去，我也爱上柿子花，因为它的美丽，坚强，苦涩，仿若妈妈的一生。岁月过去，我欠妈妈一句话：妈妈，我爱你！

图片发自唐金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