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人们把遮在额前的这片头发叫做刘海儿,我从小就管这叫头帘儿,叫惯了。
大概是属于北方的叫法吧,但生在北方的我小时候在班里称刘海儿为头帘儿时,身边的小朋友们也不大能够直接反应过来我说的这个“帘”究竟指什么。所以我一度怀疑只有我们家这么叫,直到长大后进入到更为广阔的世界后才遇到同类。当年聪明的小朋友们按字面意思稍作思考也能确切地猜出个所以来,脑袋瓜前的帘子嘛。小朋友们最喜欢望文生义了,开始造词,“那眼睫毛岂不就是眼帘,穿条短裙就是屁帘了……”
小朋友们想出来的这些词也实实在在地存在,眼帘就不说了,有这个成语。屁帘吧,我们若是穿了条特别短的裙子,那我们的家长一定会在一旁念叨,说你这哪里叫穿衣服了啊,完全是个“屁帘”。
大概是刚升入初中的某一天夜晚,我对自己突然有了些新的自我认识,对自己的外表有了一种新的追求。在这天之前,我仿佛不知道自己长个什么模样似的,也好像只会扎两根月野兔的羊角辫,不知道这头发还能捣饬出什么别的样式。那天晚上啊,不知怎么的开始思考自己的模样,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出现了一位位日本动画片里我喜欢的女孩子的样子,在她们一颦一笑的画面中,我想要靠近她们,我觉得我也应该是她们其中的一员,应该是和她们在一起的。
第二天我并没有清醒,起床后便立刻将这种想法付诸于行动。
首先,找到她们的共同点,那就是脑门前都有头发帘儿,即便是梳着羊角辫的小兔那也是有头帘儿的。那么我也应该拥有。
于是,我拿起我妈结婚的嫁妆之一“张小泉”剪刀,型号中等的那把,咔嚓一剪刀就下去了。
如此想来,从一开始我就是自己动的剪刀造出了我这头帘,后来一路下来也几乎不假手于人,即便是高难度的形状。
十几年间我尝试了刘海儿的全部可能性,比方说,斜的,倒金字塔型的,偏倒金字塔型,橘子红了秀禾型的,狗啃型的,杂乱型的,空气的等等,统统靠自己,剪坏了也能担着,也能照旧挂在脑门儿上外出行事。自己剪坏了的能体谅自己,别人剪坏了的要生好几天的气,所以更不愿意假手于人了。
当初也有想过若是考不上高中就去学个美容美发,大抵是剪头帘让我获得了某种自信心,发现了人生中的另一种可能性,深觉我在做发型上颇有天赋与行动力。
不过,虽然时常被夸剪得不错,但从未有人主动请我来为她们剪个刘海儿,绝不是因为我技术不好,我的技术是有目共睹的。我认真忖过,她们大概和我是一个心理,首先,刘海儿是件小事,一件自己就可以动手完成的小事,但凡能自己动手的就不应去欠别人的人情不是吗。其次就是怕万一,本来是很好的朋友,万一因为这一点点头发帘的小事而怨憎诅咒对方一段时间,那可真是太别扭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见嘛。
但诅咒个陌生人就轻松多了啊。
是的,这十几年来,我都只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帘。实践次数及种类虽多,但面对的对象却单一。
当然,中间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剪腻了,索性不留头帘了。
这两年年龄大了,发现头帘儿这个东西能减龄,于是又拿起当年的那把张小泉一剪刀剪下去了。
现下不像小时候那么能折腾了,今天觉得这里不大好修两下,明天又想尝试另外一种形状。
现在少了很多这种花花心思,越简单越好,就一剪刀,“咔”齐的,多么干脆利落。
三天两头地剪嫌麻烦,索性每次一刀剪到最短,差不多到剪到发际线那里,看起来又丑又傻是肯定的,但只要等它长长了不就好看了吗。等待的这个过程也是很有意思的,它会让你认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丑,并且你可以在等待的这个过程中发现头帘最适合你的那个长度,当然这个最完美的长度它不会持续很久,三五天后就又会太长了,而且你可能永远都不会一刀剪到那个最完美的位置上,这就是它的难能之处,只能在一天天的长长过程中发现并即刻享受。
和它相遇的那几天你会觉得自己是个仙女,但很短,短短几日后它又会变长变丑变地遮眼睛,于是再次被我一刀剪到发际线,继而头帘开始了它的生命轮回。
当然我也可以再次三百六十度地审视自己丑,并满怀期待地等完美再次来临的那一天。因知它一定会出现,所以大部分时候甚至还希望它能来得晚一些。
也恰巧是因为经过了一番漫长的丑,每每当它到来的时候都倍加珍惜,珍惜到想要时时刻刻举起手机自拍。
记得好像是日剧《问题餐厅》里有这么一段关于头帘儿的内容,有两个人在讨论什么是机会,说为什么机会来临的时候不好抓住它呢?一个人解释说这机会啊可能是一个人的刘海儿,长在额前,等你看到它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啊,这个人已经走过去了,留给你一个后脑勺,这后脑勺上还没长头发。
所以想要抓住这“刘海儿”啊,可能需要你走在路上并一直伸着手乱抓,或许也就能抓到了。
我细细琢磨了琢磨,即便不停地伸手乱抓也须得在一个无风的天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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